偶为共命鸟,都是可怜虫。泪与秋河相似,点点注天东。
十载楼中新妇,九载天涯夫婿,首已似飞蓬。年光愁病里,心绪别离中。
咏春蚕,疑夏雁,泣秋蛩。
几见珠围翠绕,含笑坐东风。
闻道十分消瘦,为我两番磨折,辛苦念梁鸿③。
谁知千里夜,各对一灯红。

作者
    蒋士铨(1725年12月1日—1784年4月3日),字心馀、苕生,蕖生,号藏园,又号清容居士,晚号定甫。清代戏曲家,文学家。江西铅山(今属江西)人,祖籍湖州长兴(今浙江长兴)。乾隆二十二年进士,官翰林院编修。乾隆二十九年辞官后主持蕺山、崇文、安定三书院讲席。精通戏曲,工诗古文,少与汪轫、杨垕、赵由仪并称"江西四才子"。诗与袁枚、赵翼合称江右三大家。横出锐入,苍苍莽莽,不主故常,盖受黄山谷影响,讲究骨力。又工古文辞,雅正有法。其词笔墨恣肆,自是奇才。戏曲亦为清代大家。士铨所著《忠雅堂诗集》存诗二千五百六十九首,存于稿本的未刊诗达数千首,其戏曲创作存《红雪楼九种曲》等四十九种。 
简介

    此词作于1754年(清乾隆十九年)十南归途中。蒋士铨于1745年(清乾隆十年)二月聘张氏,同年十一月成婚,此后常年在外求学、游历,与妻子相聚时日甚少,连1752年(清乾隆十七年)长子知廉出生的消息也是在旅途中才得知的。词中“十载楼中新妇,九载天涯夫婿”句,当为实情记录。

注释

    俄罗斯大文豪托尔斯泰曾言“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中国古代的婚姻亦复如是:既有焦仲卿和刘兰芝、陆游唐婉因客观产生的不幸,也有蒋张这样兼有主观因素造成的不幸。蒋士铨婚后长期在外奔波,虽然是出于当时儒士难以摆脱的无奈,但其外出之频繁、离家之长久,与其仕途之追求似亦不无关系。此首词起首二句“偶为共命鸟,都是可怜虫”是说合法有情却难以相聚,既以之开篇,又以之定下悲剧性的基调。上片围绕“十载”、“九载”句而设,泪似“秋河(即银河)”喻如牛郎织女天各一方,“首已似飞蓬”化用《诗经·卫·伯兮》“首如飞蓬”一句,点出妻子张氏独守闺中的憔悴,一切“愁病”皆因“别离”。其中“新妇”一语,尤其沉痛,绝非漫不经心道出。结婚已然十载,妻子竟然长久独居,闺房犹如牢房,时光流逝,她的青春也被迅速无情地吞噬,而这正是因为自己外出奔波(尽管多半出于无奈)。作者饱含沉痛写下此句,出于真诚的内疚和反思,非有情丈夫不能为。
    下片是作者内疚的继续与发展。与上片“新妇”相呼应的是“几见”两句。照常理,让自己的妻子“珠围翠绕,含笑坐东风”是一位丈夫(特别是具备一定经济实力的丈夫)所应尽的职责,事实却不然。全篇仅有的一处欢乐情景,其实却是沉痛的衬托,冠以“几见”一语,沉重的内疚立即凸显,妻子的长期委屈凄苦亦不言自明。丝绵绵不断,雁行比翼并肩,蛩鸣缠绵哀怨,这些似乎都是与夫妻双方有关的描写,但只要稍加思考,即可知是侧重于女方的,因为男子尚有事业的追求,女子只能以思念填补空虚,以幻想麻痹自己,最终陷入愁病之中。作者对妻子的“消瘦”只能“问道”,念及梁鸿,更加内疚不已。“谁知千里,各对一灯红”的别离思念愁苦面,正是“共命”、“可怜”的真实写照,虽似信手白描,却是力透纸背之结。

译文

    ①共命:佛经中所载名,又译作命命鸟、生生鸟。宋法编《翻译名义集·杂宝藏经》:“山有鸟,名为共命。一身二头,识神各异。共同报命,故曰命命。”
    ②可怜虫:语出《乐府诗集·梁鼓角横吹曲·企喻歌辞》:“男儿可怜虫,出门怀死忧。尸丧狭谷中,白骨无人收。”又据《古今乐录》指为北朝苻融原作。
    ③梁鸿:东汉扶平陵(今陕西省兴平市)人。娶同县孟光为妻,水相得,每逢进膳,孟光必“举案齐眉”,后世遂奉二人为夫妻关系和谐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