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声字正希,徽之休宁人。崇祯戊辰进士。改庶吉士。己巳十一,京师戒严,上焦劳失措。先生新被知遇,不忍坐视,因言:“通州、昌平,为京师左右翼,宜以重兵犄角。天津槽粮凑集,防禦尤急。未敢谓见将足任也。草泽义士,曰申甫,朝士多知之,屡荐未用,愿仗陛下威灵,用申甫练敢战之士,以为披亢捣虚之举。”疏入,立召申甫,授都指挥佥书副总兵,以先生兼东道御史,监其军。申甫本游僧,尝观乾象,语朝士:“木星入太微垣帝座前,患在踰旬。”未几而兵动,故先生信之。申甫造战车,既仓卒取办,而所给军士,又多募自街儿丐户。十二月丁卯,以七千人战於芦沟桥,大师绕出车后,车不得转,全军覆没。先生亦遂谢归。流贼震惊,先生团练义勇,以保乡邦。癸未春,凤督士英调黔兵勦寇,肆掠新安。先生率乡勇尽歼之。士英劾奏,有旨逮问。先生於道上疏,言士英不能节制兵卒,上直先生,召复原官。会母卒,未上而国变。南渡,陞右佥都御史,先生不出。士英深忌之。凡、阮所仇之君子,多避地焉。国亡后,先生城守如故,及新安破,执至白下刃之。赋:“九死靡他悲烈庙,一师无济负南阳。”读者悲之。南阳乃思文初封地也。

  先生精于佛学,以无心为至,其除欲力行,无非欲至於无心也。充无心之所至,则当先生所遇之境,随顺万事而无情,皆可以无心了之。而先生起炉作灶,受事慷慨,无乃所行非所学欤?先生有言不问动静,期於循理,此是儒家本领,先生杂之佛学中,穿透而出,便不可为先生事业纯是佛家种草耳。然先生毕竟有葱岭习气者,其言逆境之来,非我自招,亦是天心仁爱之至,未尝不顺之,而顺乃不过为无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作一註疏,圣门之学,但见一义字,义当生自生,义当死自死,初不见生死顺逆也。

  天命解

  譬之水焉,性犹水也,道犹江河也,性之於道,犹水之必就下而行地中为江河也。言本天命,犹归大海也。无以壅水而自行地,非率性之道乎?有以浚地而后达水,非修道之教乎?功绩为水,而用力在治地,教指为性,而用力乃在修道。

  天命也,性也,道也,一而已矣。不能必天下无不离道之人,而能定天下有必不可离之道。道有时而可离,则性有时而可不率也。性有时而可不率,则天有时而不命也。维天之命,於穆不已,天有时而不命,则万物或几乎息矣。然则《中庸》曷不曰“性也者,不可须臾不率也?”可不率,非性也。《书》曰:“天有显道,厥类惟彰。”天命之性,人所不睹所不闻也,立乎所睹所闻之地,而达於所不睹所不闻之天者,则为道。衡之乎此,而后其离合之故,可得而自见也,其於天命顺逆之故,可得而自明也。其言亦犹之曰“天命也者,不可须臾离也”云尔。

  董子曰:“道之大原,出於天,天不变,道亦不变。”盖为虚位,非有实体也。道之为言,犹云“万物各得其所焉”尔,物有万变,而必随时变易,以咸若吾天命之性,此即不变之道也。水无分於东西,以及万方,而必不能无分於上下,其所谓下,必至於而后息。物无分於刚柔阴阳仁义,繇两端以及万变,而必不能无分於与道非道,其所谓道,必至於天命而后已。人可须臾离道,是水亦可须臾而不行於地中也。须臾离道,是则须臾而自绝於天,自陨厥命也,而安得不戒慎恐惧?此所不睹所不闻,人以为隐微耳,而不知其显见也。即谓之显见矣,以为天下固有本显见者,而此隐微亦与之俱显见,以并立於宇宙之间也。即以为此隐微者实显见矣,而此隐微之外,亦尚有别能显见者,得与之相参於耳目之前也。不知天下固莫有见於斯显於斯者也。惟此隐微为至显至见也,且自此隐微而外,无复有见焉显焉者也。惟此隐微为独显独见也,如镜现象,全体一镜,离镜体别无影象可得,故君子慎之。慎之何也?人之於天命,有若无睹焉者矣,若无闻焉者矣。进而求之戒慎焉,其将睹所未睹,恐惧焉,其将闻所未闻。而未也,惟此一实,余二非真。瞪目而视之,无非是也,倾耳而闻之,无非是也,无别睹也,无别闻也。有别睹焉,有别闻焉,即谓悖天而亵命也。天无二日,民无二王,以此为慎其独也。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至於四而大变备矣。寒热燥湿,物之情也,春夏秋冬,天之时也。人具一天命之性,而感於物,有受有不受。受之为好,不受为恶,故《大学》举好恶,繇是而析焉。喜者好之初也,乐者好之竟也,怒者恶之初也,哀者恶之竟也,於是有四。四性举,而性之大变亦备矣。故《中庸》举喜怒哀乐,人之所以灵於万物者,以其喜怒哀乐之性能自主而自繇也。其所不受,物莫能强纳,其所受,物莫能强夺也。所喜所怒所哀所乐之事,虽因乎物,而能喜能怒能哀能乐之具,实系乎我;忽喜忽怒忽哀忽乐之态,虽存乎人,而应喜应怒应哀应乐之则,实本乎天。本乎天者,惟其本无喜本无怒本无哀本无乐,是故可以喜可以怒可以哀可以乐。故其於未发也,则谓之中,而於其发而中节也,则谓之和。

  喜怒哀乐之用於天下也,大之为生杀,次之为予夺,又其下者为趋避。盖自天子以至庶人,其大小不同,无不皆有以用之也。喜天下之所喜,怒天下之所怒,哀天下之所哀,乐天下之所乐,如此则其所喜乐必其有便於天下者也,其所哀怒必其有害於天下者也,而天地位矣,万物育矣。

  形而上者谓之天,形而下者谓之地。故其神明之属,求其所自而不得,则举而名之为天;体质之属,原其所自,则总而名之为地。故夫可睹可闻者,皆地之属也,其所不睹所不闻而为睹闻者,则曰天也。人之生也,称受命於天,而不称受命於地,极德之至也;称上天之载,而不并称天地之覆,载命无二,受尊无二,上也。论量,阳全而阴半,《易》称“坤元统於乾元”。朱子曰:“天包乎地之外,而气常行乎地之中。”天不独职覆,亦具兼载。论分天尊地卑,乾坤定矣。惟乾道变化,首出庶物,至於坤厚,虽德合无疆,不过顺承而已。先则迷矣,后则得主而利矣,此谓定位。故以地从天则治,以天从地则乱。内而心身,外而君臣,君子小人,无不各有等焉,而天地之位,乃得初象也。天地者,万物之大界限也。号物之数有万,其分位之差等,亦不啻有万。世必无两类物可相等者,相等则必相凌夺,而不得安,故世亦必无两类物可并位者。故古人有言,必曰“万物各得其所”,各得其所,而后一物各有一类,一类各有一位,极而万之,亦万位焉。然而天之与地,乃其两大位也,两大位尤其两相悬绝者也。两大位定,而后可以定万物之位,定万物之位,而后万物可以各得其所而育。是故定天之位,而人之生,乃莫不受命于天,受命于天,而后役使万物,而宰制之。置此身于万物中,作平等观,而天叙,叙之天秩,秩之皆其相与并育於地上者也,而自天以下,无不举矣。是故学莫先於知天,莫大於事天。

  诠心

  论体物而不可遗,有二语,曰:“心原非物,云何离物无体?心既非物,云何离物有体?”心不附物而行,故不随物为存亡,而超生死之外,了不干涉;心亦不对物而立,故不与物角胜负,而入死生之中,初无罣碍。故曰:“实际理地,不染一尘,佛事门中,不舍一法。”又曰:“真如不变,而随缘故起信。”曰:“谓言说之极,以言遣言,此真如体无有可遣,以一切法悉皆真故;亦无可立,以一切法悉同如故。是真不变如随缘也。惟不变故非因缘性,惟随缘故又非自然性。”千方万说,无踰二义。虽然,众生方顺生死流而没溺有海,诸凡后义,其所乐其相似,而以为无伤者也。故每竖义,则前义当先。

  才见有物,即失心矣;才见有心,即所见者亦全是物而非心矣。今人多谓暗处是物,明处是心,周子所谓“物则不神”,“神妙万物”,二语是也。殊不知其所认明处,必有所明。若无所明,则无明处。既有所明,则所明全体是物耳,岂心耶?若谓我初不认所明之物,而认能明之者,此之谓心。殊不知前若无所明,则此亦无能明。《楞严》所谓“所既妄立,生汝妄能,是汝能又全体倚前所,而与之角立”。既倚前所而与之角立,全是物也,又岂心耶?此处须妙语始得。故古人每曰“拍盲”;又曰“向上一路,黑洞洞去”;又曰“瞎却眼,卸却符”。虽然,却又不是教人全认暗处。若认暗处,全是所有,又与前明处有何殊胜耶?有一人说,明暗亦是两头,我此不属明,不属不明,而却有所明时,我能与之明,无所明时,我又能与之不明。如此等说,岂不谓之滴水不漏?虽然,生死到来,毕竟作何结煞?能如是说,如是见,生死关头,得倒断否?呜呼!天下孰有难言如此心者乎?尽一物之变,戛戛乎其难之,而况心乎?天下孰有难相应如事心之学者乎?善一事之始末,亦戛戛乎其难之,而况事心乎?

  古人云:“无一法可当情”,又云:“拟心为犯戒,得味为破斋。”信知此事,真容纤毫不得,金屑虽贵,落眼成翳。才有一法当情,须知此心全体已被障却,故知诸法无论细大精粗,究其极处,无一而不为心害者也。故事心者,必须见心,见心者,亦初不必别求心见,去其害心者而已。

  才见有心,便非心。心尽处,心体露,故往往曰“尽其心”。今学者每曰学道,学无心。无心境界,岂是如今掩耳偷铃?死兜兜地,百不思,百不想,百不知,百不会,而自以为无心耶?会须此心实实尽却,欲觅一心,了不可得耳!今人谁不曰“我学无心,我今百思想不起矣。”但一遇缘,千种万状,殊形异体,纷纭而来,莫知其所自,岂能望古人之反欲觅一心,而了不可得者耶?

  古人之至於觅心,而了不可得者,诚哉!其心尽也。何以心尽?此心与诸世出世,明若圣、若凡、若染、若净,无一法可为我爱,无一法可为我憎,无一法而可为我爱而取,无一法而可为我憎而舍者也。到此境界,何处不自得?何人不可与?何事不可为?不贪生,却亦未尝不得生;不怖死,却亦未尝必得死;不求利,未尝定失利;不避害,未尝定遇害。死生利害之随缘顺受,其无一不与人同,而我却落得做宇宙世出世间一安闲自在、无为无事、大解脱得便宜之人,此之谓道人,此之谓正人。

  或问:“尽心者为无一法而可为爱憎也,有如顺吾心之法,如之何而遂能不爱?逆吾心之法,如之何而遂能不憎?纵欲强不爱不憎,而吾心已实爱之憎之矣。”应之曰:“尔之爱,亦有生於逆?憎,亦有生於顺者乎?”曰:“无之。”曰:“诚哉!其爱必生於顺吾心,憎必生於逆吾心也。既生於顺逆吾心矣,然天下亦果有法定为顺吾心而必不可使逆?果有法定为逆吾心而必不可使顺者乎?”曰:“亦无之。”曰:“既无有法定为顺吾心而必不可使逆,则今之偶顺吾心者可逆也;既无有法定为逆吾心而必不可使顺,则今之偶逆吾心者亦可顺也。如是则逆顺固系於吾心矣,而吾又何忧焉?故学道之人,须先见心,见心者知吾之所有,莫尊贵於此,而不忍一物厌於其上;知吾之所有,莫要紧於此,而虽有万物不以相易。故於天下之法,无有一法而可以定为吾顺、定为吾逆者也。既有见于心法之不可定为顺逆,而即以於法一无所顺逆为吾本心。若少有顺逆,即物而非心。故法之顺逆,不足以动君子之爱憎,而但以此心之一无爱憎为可爱,以此心之但有爱憎为可憎云耳。何也?爱憎非心也,但有爱憎,即顺外境法,不顺吾本心也。不顺吾本心,即逆吾本心也。故君子於天下之法,非能强其爱而使不爱,强其憎而使不憎,但顺吾本心实无爱憎也,实不忍于无可爱憎中而特地生一爱憎,以自害其心也。尽天下之可爱可憎,而无一能动其心之爱憎,故曰其心尽。其心尽,故究竟曰无心。至哉无心!岂今之假为百不思、百不会者,足以冒认而承当乎?”

  “心既以一无爱憎为尽矣,为无心矣。然则遇境逢缘,一无鑑别,而与为模稜,与为浮沉,梦梦以终其身乎?”曰:“是不然。惟真无爱憎之人,而后可以鑑别天下之法,而用其爱憎。虽终日炽然用其爱憎,而实无所爱憎。於我无所爱也,为万物之所爱,万物此时之所不得不爱,吾乃随顺而与之为爱;於我无所憎也,为万物之所憎,万物此时之所不得不憎,吾乃随顺而与之为憎。故爱憎一物,而万物服爱憎一物于当时,而万世以为当然,而要根本於此心之自一无爱憎之为贵也。使其心之爱憎,初有一毫之不尽,则於万物之所爱憎,万物此时之所不得不爱憎者,反有所不见,而不能直应其爱憎,以合万物之心。惟无心而后可以为万物立心;惟无心,而后可以见万物之心故也。见万物之心,而后可以为自见其心。见万物之心为见心,但自见其心,不可以为见心也。故必至於不自见其心而后为见心。故觅心了不可得,至哉!弗以易矣。”

  应须打叠,教此心净尽,无往不利,无处不得用。只为此心不净尽,向来及今空过了许多好时光,错了许多好事件。

  动静者物也,心不属动静。虽不属动静,而未尝不动,未尝不静。役其心於芸芸,而不知此心行所无事之常住也;灰其心於寂寂,而不知此心周旋万变之如珠走盘也。有曰:“精太用则竭,气太用则敝。”又有曰:“流水不蠹,户枢不朽。”大抵心法无所不有,于天下之物,虽至粗至恶,无不可以喻心者;於天下之物,虽至精至美,无一可以尽喻此心者。

  应事

  问曰:“愚今时学问,大约只是读书穷理,静坐居敬,逼迫得心路稍觉开通,神气稍觉清明。於此等时,遇事当前,平日所棘手疑难者,尔时殊有历历楚楚,清顺恬适之意,不知向时之於此处,何故格滞也?然事务之来,与读书静坐之时相称,则所获足供所用。有如纷纭沓至,又不支矣。为之奈何?”或曰:“工夫无间於动静。阳明先生有言:‘不问有事无事,总是干办此一件事。不可以静坐读书时,作精神之获入来,应事作务时,为精神之用出去。’若诚如阳明先生所云,则於应事作务,尽算得收拾整顿精神进入之时矣,又何供应不支之足云?请得更疏畅其说。”曰:“人情莫不违苦而就乐,故乐则生矣。乐之所在,不问动静,期於循理,虽日在嘈杂场中,油油然也。虽境有顺逆,事有难易,而吾所以待之者,顺亦如是,逆亦如是,难亦如是,易亦如是,恬如帖如,未尝有变易也。精神以乐且日生,而更不支之是患与?”

  问曰:“精神之应务,譬则力之举重,百钧之力,不能举千钧,千钧之力,不能举万钧。岂惟百千万之相悬,且使百钧之力,加百钧焉,将有绝脉之虞矣。精神之应务,其逢境顺逆,触事难易,大较量力所受,安可强之分毫?又安得一一如是,毫无变易?无论大小力悬殊,即大力之人,其举千钧与百钧时,吃力不吃力,亦有差别也,胡可齐与?”曰:“心是神物,非世间形气之物可况。故心有神力,较之血肉躯中气力,万万不相侔。故气力有度数,即有算量,若此心神力,取而度之,如度虚空,而算之,如画水面,本非一物,何有度数?此心既非度数,则凡境之顺逆,事之难易,亦无度数。心顺亦顺,心逆亦逆,难亦心难,易亦心易,顺之则顺,逆之则逆,难之则难,易之则易。《易》曰:‘顺性命之理。’又曰:‘易简。’是诚在我,何须受强?何容受强?”问曰:“顺逆难易,空谈道理,诚哉如所言矣。请亦验之事乎?先以顺逆境言之,所云逆境,如耻辱在乎几微,可以不顾;进之唾骂恶声入於吾耳,可以不听;又进之而饥寒迫於肌肤,又进之而箠杖及於体骨,又进之而刀锯绝命,又进之而鼎镬糜沸,令之必死,而又不令即死。当恁么时,此心能道一句顺之则顺乎否?又进之而缚我一柱,挣脱不得,挫割我骨肉於前,令我觌面观之;又进之而千魔万状,恼乱我修行必需之事,破坏我修行必守之戒,令我决不得自遂初志。当恁么时,此心又能道一句顺之则顺乎否?至於事之难易,其最难者如大兵压境,万贼临城,事在旦夕,危於呼吸,君父简命,谊不得辞。当恁么时,又能道一句易之则易乎否?”或曰:“此处正所谓顺之则顺,易之则易者也。凡顺逆境之来,必有所自,万无无因而至者。且如我行一事,本无大过,且是善行,而即此一事,遂以得祸。此似无因,殊不知我此事纵不相招,我生平宁遽无一念一事足以招者?苟我生平有一事一念足以相招,则即此一祸,正适应此一事一念。此我自知此一祸正适应此一事一念,则此一祸,正我此一事一念之药石矣。即我生平果洁净之至,无一事一念足以招此祸者,则必我此一事或可谓善而实未必尽善,或事善,此中未必纯善,如精金一块,内尚微杂矿气,则此一祸者,又适为我一炉精金之猛火矣。故逆境之来,庸俗人以为适然,而智者莫不以为固然也。且不但以为固然,而实见其有所由然。不但以为有所由然,而实见其为天心仁爱之至,所谓欲报至德,昊天罔极者。当恁么时,夫安得而不顺?以实顺,故以天地之大德曰生,原不忍一毫投人以逆。故若乃事势之难,如大兵压境,万贼临城时,若我平时曾膺此任,则定思患预防为先事之计,所不必言。若坏於前人,今我以局外之身,为人所推,则必先外度其敌,内度其国,上度其君,下度其身,实据己见所及,告人以今日所当为者;而又实据己力所能,告人以今人所必不可为者。可以辞,则推举所知之贤能实胜己者,以济国家之事;不可辞,而后以身当之。其当事也,不可以自用,自用则孤;不可以任人,任人则危。不问其见出於人,见出於己,见出於智,见出於愚,而要其事情之确然有据,以信心而不疑者,则断而行之,不俟终日疑则阙焉。若其疑而不决,而其事又不可以阙焉置之者,则姑权於利害轻重大小之间,以为行止焉,其亦庶乎其不至於大失矣!若其事有万不可知,则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成败利钝,非所逆睹。古之君子尝言之矣,其极不过如前所云,逆境之至,至於绝命而止也。天下事虽至重、至大、至深、至远,其必以次第而见,次第而成,如持斧析薪,爇火熟食,循理则治,灿然指掌,轻若反手。可行则行,可止则止,将此身交付造物,大光明海中,任他安置,听我成就,不留丝毫牵枝蔓叶,拖泥带水,夫又安得而不易乎?”问者曰:“孟子曰‘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害者,逆之也,难之也;直养者,顺而易也。”非曰能之,敬识其意,愿从事以终身焉。

明儒学案

    明儒学案》是清代黄宗羲创作的一部系统总结和记述明代传统学术思想发展演变及其流派的学术史著作。全书一共62卷。《明儒学案》以王守仁心学发端发展为主线,首篇《师说》提纲挈领全书。全书一共记载了有明一代210位学者。《师说》总纲之后,分别列出了十七个学案,大致依据时间先后推移次序和学术流派传承关系。每个学案都有较为固定的结构,拥有案序,传和语录;其中案序为概说该学派之基本情况,诸如该派的主要学术观点,主要代表人物,与其他学派的关系等等,传即是学者传记,语录即是收录该派名言至理并附有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