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塙字静主,号冲倩,会稽人。赋性任侠,慨然有四方之志,所至寻师问友,以意气相激发,人争归附之。时周门、许敬菴、杨复所讲学于南都,先生与焉。周、杨学术同出近溪,敬菴则有异同。无善无恶之说,许作《九谛》,周作《九解》,先生合两家而刻之,以求归一。而海门契先生特甚,曰:“吾得冲倩而不孤矣。”受教两年,未称弟子。一日指点投机,先生曰:“尚觉少此一拜。”海门即起立曰:“足下意真,比时辈不同。”先生下拜,海门曰:“吾期足下者远,不可答拜。”及先生归,海门授以六字曰:“万金一诺珍重。”先生报以曰:“一笑相逢日,何言可复论。千金唯一诺,珍重自师门。”先生虽瓣香海门,而一时以理学名家者,邹南臬、李储、曹真予、焦弱侯、赵侪、孟连洙、丁敬与,无不参请,识解亦日进。海门主盟越中,先生助之,接引后进。学海门之学者甚众,而以入室推先生。然流俗疾之如雠,亦以信心自得,不加防检,其学有以致之也。先生由诸生入太学,七试场屋,不售而卒。叶水心曰:“使同甫晚不登进士第,则世终以为疾人矣。”不能不致叹于先生也。

  证记

  与人露声色,即声色矣。声色可以化导人乎?临事动意气,即意气矣。意气可处分天下事乎?

  何者为害,求利是已。何者为苦?寻乐是已。何者为怨?结恩是已。释氏之火裹开莲,不过知得是火,便名为莲矣。有身在火上,而不猛力避之者乎?其不猛力避者,犹恐认火作土耳。

  人只向有光景处认本体,不知本体无光景也。人只向有做作处认工夫,不知工夫无做作也。

  当下信得及,更有何事?圣贤说知说行,止不过知此行此,无剩技矣,只因忒庸常,忒平易,忒不,值钱,转令人信不及耳。

  力足举千钧之鼎矣,有物焉其小无内,而转窘于力之无可用;明足察秋毫之末矣,有物焉其大无外,而转束於明之无可入。

  先儒有曰“随处体认天理”,又有曰“静中养出端倪”,又有曰,“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皆非了当语。夫既已谓之天矣,而有何处所乎?既已谓之静矣,而有何端倪乎?既已谓之心矣,而有何表里精粗之物乎?

  名节,吾道之藩篱,斯语大须味,舍名节,岂更有道?只着名节不可耳。

  世极深极险矣,我只浅易;世极奇极怪矣,我只平常;世极浓极艳矣,我只淡泊;世极崎极曲矣,我只率直。允若兹,不惟不失我,而世且无奈我何!

  问:“安身立命毕竟在何处?”曰:“一眼看去,不见世间有非,自家有是,世间有得,自家有失,处安之立之而已矣。

  本来平易,不着些子做手,方耐久。

  揣事情,中毛发,而不堕机智;通人情,浃骨髓,而不落煦沫,此为何物?

  圣人之於世也,宥之而已矣。君子之於俗也,耐之而已矣。

  人当逆境时,如犯弱症,才一举手,便寒乘虚而入,保护之功,最重大,却最轻微。

  言,尤之媒也。既已有言矣,自仅可寡尤,而不能无尤。无尤其默乎?行,悔之根也。既已有行矣,自仅可寡悔,而不能无悔。无悔其静乎?

  说《易》诸家,旧传心别有门,但看乾动处,总只用纯坤。

  乐者先天之药也,药者后天之乐也。

  四大聚散,生死之小者也。一念离合,生死之大者也。忘其大而惜其小,此之谓不知生死。

  平平看来,世间何人处不得?何地去不得?只因我自波,便惹动世间风波,莫错埋怨世间。

  天下无不可化之人,不向人分上求化也,化我而已矣。天下无不可处之事,不向事情上求处也,处我而已矣。

  无暴其气,便是持志工夫,若离气而言持志,未免捉捏虚空。

  心到明时,则境亦是心。

  与人终日酬酢,全要保得自己一段生意,不然,意思绸缪,礼文隆腆,而一语之出,怀许多顾忌,一语之入,起许多猜疑,皆杀机也。

明儒学案

    明儒学案》是清代黄宗羲创作的一部系统总结和记述明代传统学术思想发展演变及其流派的学术史著作。全书一共62卷。《明儒学案》以王守仁心学发端发展为主线,首篇《师说》提纲挈领全书。全书一共记载了有明一代210位学者。《师说》总纲之后,分别列出了十七个学案,大致依据时间先后推移次序和学术流派传承关系。每个学案都有较为固定的结构,拥有案序,传和语录;其中案序为概说该学派之基本情况,诸如该派的主要学术观点,主要代表人物,与其他学派的关系等等,传即是学者传记,语录即是收录该派名言至理并附有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