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明禅师。

  慈明禅师、出全州清湘李氏、讳楚圆。少为书生。

  年二十二、依城南湘隐静寺[或依金地寺]得度。

  其母有贤行、使之游方。公连眉秀目、颀然丰硕。

  然忽绳墨、所至为老宿所呵。以为少丛林。公柴崖而笑曰。

  龙象蹴踏、非驴所堪。尝橐骨董箱、以杖荷之。游襄沔间。

  与守芝谷泉俱结伴、入洛中。闻汾阳昭禅师。

  道望为天下第一。决志亲依。时朝廷方问罪河东。潞泽皆屯重兵。

  多劝其无行。公不顾渡大河、登太行。

  易衣类养、窜名火队中。露眠草宿、至龙州。遂造汾阳。昭公壮之。

  经二年、未许入室。公诣昭、昭揣其志、必骂诟。

  使令者或毁诋诸方。及有所训、皆流俗鄙事。一夕诉曰。

  自至法席巳再夏。不蒙指示、但增世俗尘劳念。

  岁飘忽、巳事不明。失出家之利。语未卒、昭公熟视骂曰。

  是恶知识、敢裨贩我。怒举杖逐之。公拟伸救。昭公掩其口。

  公大悟曰、乃知临济道、出常情。服役七年辞去。

  依唐明嵩禅师。嵩谓公曰。杨大年内翰。知见高、入道稳实。

  子不可不见。公乃往见大年。大年问曰、对面不相识。

  千里却同。公曰、近奉山门请。大年曰、真脱空。

  公曰、前月离唐明。大年曰、适来悔相问。公曰、作家。大年喝之。

  公曰恰是。大年复喝。公以手划一划。

  大年吐舌曰、真是龙象。公曰、是何言欤。大年顾令别点曰。

  元来是家里人。公曰、也不消得。

  良久又问、如何是圆上座为人句。公曰、切。大年曰、作家作家。

  公曰、放内翰二十拄杖。大年拊膝曰、这是什麽处所。

  公拍掌曰、不得放过。大年大笑。又问、记得唐明悟时因缘否。

  公曰、唐明闻、僧问首山佛法大意。

  首山曰、楚王城畔、[或有或汝]水东流。大年曰、只如此语意如何。公曰、水上挂灯。

  大年曰、与麽则辜负古人去。公曰、内翰疑则别参。

  大年曰、叁脚虾跳上天。公曰、一任跳。大年乃又笑。

  馆于斋中、日夕质疑智证。因闻前言往行、恨见之晚。

  朝中见驸都尉李公。曰、近得一道人、真西河师子。

  李公曰、我以拘文、不能就谒奈何。大年默然、归语公曰。

  李公佛法中人。闻道远至。有愿见之心。政以法不得。

  与侍从过从。公黎明谒李公。李公阅谒、使童子问。

  道得即与上座相见。公曰、今日特来相看。又令童子曰。

  碑文白字、当道种青松

  公曰、不因今日节、馀日定难逢。童子又出曰。都尉言、与麽则与上座相见去也。

  公曰、脚头脚底。李公乃出坐定。

  问曰、我闻西河、有金毛师子、是否。公曰、什麽处得此消息。李公喝之。

  公曰、野犴鸣。李公又喝。公曰、恰是。李公大笑。

  既辞去、问临行一句。公曰、好将息。李公曰、何异诸方。

  公曰、都尉又作麽生。曰、放上座二十拄杖。公曰、专为流通。

  李公又喝。公曰、瞎。李公曰好去。公曰诺诺。

  自是往来杨李之门。以法为友。久之辞还河东。大年曰、有一语、寄唐明。

  公曰、明月照见行人。大年曰、却不相当。

  公曰、更深犹自可、午後更愁人。大年曰、开宝寺前金刚。

  近日因什麽汗出。公曰、知。大年曰上座临行、岂无为人句。

  公曰、重叠关山路。大年曰、与麽则随上座去也。

  公作嘘声。大年曰、真师子儿。公还唐明。李公遣两僧讯公。

  公於书尾双足。写来僧名、以寄之李公。

  作偈曰、黑毫千里馀、金椁示双趺。人天浑莫测、珍重赤须胡。

  公以母老南归。至筠州、首众僧於洞山。时聪禅师居焉。

  先是汾阳谓公曰。我参门尊宿儿孙。

  特以未见聪为恨。故公依止。又叁年、乃游仰山。

  杨大年以书抵宜春太守黄宗旦。使请公出世说法。守虚南原致公。

  公不赴、旋特谒候守愿行。守问其故。

  对曰、始为让、今偶欲之耳。守大贤之。住叁年、弃去省母。以白金为寿。

  母诟曰、汝定累我入泥犁中、投诸地。

  公色不怍、收之辞去。谒神鼎禅师。首山高弟、望尊一时。

  衲子非人类精奇、无敢登其门者。

  住山叁十年、门弟子气吞诸方。公发长不剪、弊衣楚音。通谒称法侄、一众大笑。

  遣童子问、长老谁之嗣。公仰视屋曰、亲见汾阳来。

  杖而出顾见、顽然问曰。汾州有西河师子、是否。

  公指其後、绝叫曰、屋倒矣。童子返走、回顾相矍铄。

  公地坐脱只履、而视之。老忘所问、又失公所在。

  公徐起整衣。且行且语曰。见面不如闻名。

  遂去、遣人追之不可。叹曰、汾州乃有此儿耶。公自是名增重丛林。

  定林沙门本延有道行。雅为士大夫所信敬。

  见延称、公知见可兴临济。会道吾席虚。延白郡请以公主之。

  法令整肃、亡躯为法者集焉。示众曰、先宝应曰。

  第一句荐得、堪与祖佛为师。第二句荐得、堪与人天为师。

  第叁句荐得、自救不了。道吾则不然。

  第一句荐得和泥合水。第二句荐得、无绳自缚。

  第叁句荐得、四着地。所以道、起也晏河清、行人避路。

  住也乾坤失色、日月无光。汝辈向什处出气。良久曰、道吾为汝出气。

  乃嘘一声、卓拄杖而起。

  又曰、道吾打鼓、四大部州同参。拄杖横也、挑挂乾坤大地。

  盂覆也、盖却恒沙世界。且问、汝辈向何处、安身立命。

  若也知之、北俱卢州粥饭。若也不知、长连床上粥饭。

  後住石霜、当解夏谓众曰。昨日作婴孩、今朝年巳老。

  未明叁八九、难踏古皇道。手铄黄河乾、脚踢须弥倒。

  浮生梦幻身、人命久难保。天堂并地狱、皆由心所造。

  南山北岭、北岭南山草。一润无边、根苗壮枯槁。

  五湖参学人、但问虚空讨。死脱夏天衫、生着冬月袄。

  分明无事人、特地生烦恼。喝一喝。时真点胸者。

  为善侍者折难、自金銮还。公呵曰、解夏未一月、乃巳至此。

  破坏丛林、有何忙事。真曰、大事未透脱故耳。

  公曰、汝以何为佛法要切。真曰、无云生岭上、有月落波心。

  公诟曰、面皱齿豁、犹作此见解。真不敢仰视曰、愿为决之。

  公曰、汝问我答。真理前语而问之。

  公曰、无云生岭上、有月落波心。真遂契悟、住南岳福严。

  以大法授南禅师、语在南传。僧问、临济两堂首座。一日相见、同时喝。

  临济闻之升座曰。大众要会临济宾主句。

  问取堂中二禅客、此意如何。公作偈曰。啐啄之机箭柱锋。

  瞥然宾主当时分。宗师悯物明缁素。北地黄河彻底浑。

  又问、赵州勘婆子、师意如何。公亦作偈曰。

  赵州勘破婆子、叶落便合知秋。天下几多禅客、五湖四海悠悠。

  明日升座曰。一喝分宾主、照用一时行。

  要会中意、日午打叁更。遂一喝云、且道是宾是主。还有分得者麽。

  若也分得、朝行叁千暮行八百。若也未能、老僧失利。

  移住兴化、康定戊寅、李都尉遣使邀公曰。

  海内法友、唯师与杨大年耳。大年弃我而先。仆年来顿觉衰落。

  忍死以一见公。仍以书抵潭帅敦遣之。

  公恻然、与侍者舟而东下。舟中作偈曰。长江行不尽、帝里到何时。

  既得凉风便、休将橹掉施。道过琅琊。觉禅师出迎、大喜曰。

  有众之累、不得躬造。受曲折而惠然。

  辱而临之、天赐我也。公为逗留、夜语及并汾旧游。觉曰、近有一老衲至。

  问其离何所、曰杨州。问来陆来、曰来。

  问船在何处、曰岸下。问、不涉程途一句如何道。

  其僧恚曰、杜撰长老、如麻似粟。遣人追不及、云是举道者。

  顷在汾州时尚少。举陆沈众中、不及识之。

  公笑曰、举见处能自了。而汝堕负、何以为人。觉屏息汗下。

  公为作牧童歌。其略曰、回首看、平田阔。四方放去休拦遏。

  一切无物任意游。要收只把索头拨。小牛儿、顺毛捋。

  恐上高坡四蹄脱。日巳高、休草。捏定鼻头无少老。

  一时牵向中眠。和泥看渠东西倒。觉默得其游戏叁昧。

  至京师、与李公会月馀。而李公果殁。临终一圆相。

  又作偈献公。偈曰、世界无依、山河匪碍。

  大海微尘、须弥纳芥。拈起头、解下腰带。若觅死生、问取皮袋。

  公曰、如何是本来佛性。李公曰、今日热如昨日。

  随声便问、公临行一句作麽生。公曰、本来无碍、随处任方圆。

  李公曰、晚来困倦、更不答话。公曰、无佛处作佛。

  李公於是泊然而逝。仁宗皇帝尤留神空宗。

  闻李公之化、与圆问答、加叹久之。公哭之恸、临圹而别之。

  有诏赐官舟。南归中途、谓侍者曰。我忽得风痹疾。

  视之口吻巳斜。侍者以足顿地曰。

  当奈何平生呵佛骂祖、今乃尔。公曰、无忧为汝正之。以手整之、如故、曰。

  而今而後、不钝置汝。遂以明年至兴化。

  正月初五日、沐浴辞众、跏趺而逝。阅世叁十有四。坐夏叁十有二。

  李公之子、铭志其行於兴化。而藏全身於石霜。

  公平生以事事无碍行心。凡圣所不能测。

  室中宴坐、横刀水盆之上、旁置草鞋。使来参扣者下语、无有契其机者。

  又作示徒偈曰。黑黑黑、道道道、明明明、得得得。

  又冬日僧堂。作此字二二儿。其下注云。

  若人识得、不离四威仪中。有首座者、见之谓曰。

  和尚今日放参。慈明闻而笑之云。

  赞曰、有际天之云涛。乃可容吞舟之

  有九万里之风。乃可负乖天之翼。叁世如来之法印重任也。

  岂寻常之材、可荷檐乎。余观慈明、以英伟绝人之姿。

  行不缠凡圣之事。谈笑而起临济于将仆。

  叱吒而死黄龙之偷心。视其施为、不见辙迹、未叁世而死为绳墨。

  谚曰、字经叁写乌焉成。此言虽小、可以喻大。

僧宝传

    宋释惠洪撰。惠洪有《冷斋话》,已着录。禅宗自六祖以後,分而为二。一曰青原,其下为曹洞、门、法眼;一曰南岳,其下为临济、沩仰。是为五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