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旃蒙大渊献,尽柔兆困敦,凡二年。
敬皇帝
◎ 绍泰元年乙亥,公元五五五年
春,正月,壬午朔,邵陵太守刘棻将兵援江陵,至三百里滩,部曲宋文彻杀之,帅其众还据邵陵。
梁王詧即皇帝位于江陵,改元大定;追尊昭明太子为昭明皇帝,庙号高宗,妃蔡氏为昭德皇后;尊其母龚氏为皇太后,立妻王氏为皇后,子岿为皇太子。赏刑制度并同王者,唯上疏于魏则称臣,奉其正朔。至于官爵其下,亦依梁氏之旧,其勋级则兼用柱国等名。以咨议参军蔡大宝为侍中、尚书令,参掌选事;外兵参军太原王操为五兵尚书。大宝严整有智谋,雅达政事,文辞赡速,后梁主推心任之,以为谋主,比之诸葛孔明;操亦亚之。追赠邵陵王纶太宰,谥曰壮武;河东王誉丞相,谥曰武桓。以莫勇为武州刺史,魏永寿为巴州刺史。
湘州刺史王琳将兵自小桂北下,至蒸城,闻江陵已陷,为世祖发哀,三军缟素,遣别将侯平帅舟师攻后梁。琳屯兵长沙,传檄州郡,为进取之计。长沙王韶及上游诸将皆推琳为盟主。
齐主使清河王岳将兵攻魏安州,以救江陵。岳至义阳,江陵陷,因进军临江,郢州刺史陆法和及仪同三司宋莅举州降之;长史江夏太守王珉不从,杀之。甲午,齐召岳还,使仪同三司清都慕容俨戍郢州。王僧辩遣江州刺史侯瑱攻郢州,任约、徐世谱、宜丰侯循皆引兵会之。
辛丑,齐立贞阳侯渊明为梁主,使其上党王涣将兵送之,徐陵、湛海珍等皆听从渊明归。
二月,癸丑,晋安王至自寻阳,入居朝堂,即梁王位,时年十三。以太尉王僧辩为中书监、录尚书、骠骑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加陈霸先征西大将军,以南豫州刺史侯瑱为江州刺史,湘州刺史萧循为太尉,广州刺史萧勃为司徒,镇东将军张彪为郢州刺史。
齐主先使殿中尚书邢子才驰传诣建康,与王僧辩书,以为:“嗣主冲藐,未堪负荷。彼贞阳侯,梁武犹子,长沙之胤,以年以望,堪保金陵,故置为梁王,纳于彼国。卿宜部分舟舻,迎接今主,并心一力,善建良图。”乙卯,贞阳侯渊明亦与僧辩书求迎。僧辩复书曰:“嗣主体自宸极,受于文祖。明公倘能入朝,同奖王室,伊、吕之任,佥曰仰归;意在主盟,不敢闻命。”甲子,齐以陆法和为都督荆、雍等十州诸军事、太尉、大都督、西南道大行台,又以宋莅为郢州刺史,莅弟簉为湘州刺史。甲戌,上党王涣克谯郡。己卯,渊明又与僧辩书,僧辩不从。
魏以右仆射申徽为襄州刺史。
侯平攻后梁巴、武二州,故刘棻主帅赵朗杀宋文彻,以邵陵归于王琳。
三月,贞阳侯渊明至东关,散骑常侍裴之横御之。齐军司尉瑾、仪同三司萧轨南侵皎城,晋州刺史萧惠以州降之。齐改晋熙为江州,以尉瑾为刺史。丙戌,齐克东关,斩裴之横,俘数千人;王僧辩大惧,出屯姑孰,谋纳渊明。
丙申,齐主还鄴,封世宗二子孝珩为广宁王,延宗为安德王。
孙易闻江陵陷,弃广州还,曲江侯勃复据有之。
魏太师泰遣王克、沈烱等还江南。泰得庾季才,厚遇之,令参掌太史。季才散私财,购亲旧之为奴婢者。泰问:“何能如是?”对曰:“仆闻克国礼贤,言之道也。今郢都覆没,其君信有罪矣,搢绅何咎,皆为皁隶!鄙人羁旅,不敢献言,诚切哀之,故私购之耳。”泰乃悟,曰:“吾之过也!微君,遂失天下之望!”因出令,免梁俘为奴婢者数千口。夏,四月,庚申,齐主如晋阳。
五月,庚辰,侯平等擒莫勇、魏永寿。江陵之陷也,永嘉王庄生七年矣,尼法慕匿之,王琳迎庄,送之建康。
庚寅,齐主还鄴。
王僧辩遣使奉启于贞阳侯渊明,定君臣之礼,又遣别使奉表于齐,以子显及显母刘氏、弟子世珍为质于渊明,遣左民尚书周弘正至历阳奉迎,因求以晋安王为皇太子;渊明许之。渊明求度卫士三千,僧辩虑其为变,止受散卒千人。庚子,遣龙舟法驾迎之。渊明与齐上党王涣盟于江北,辛丑,自采石济江。于是梁舆南渡,齐师北返。僧辩疑齐,拥楫中流,不敢就西岸。齐侍中裴英起卫送渊明,与僧辩会于江宁。癸卯,渊明入建康,望硃雀门而哭,道逆者以哭对。丙午,即皇帝位,改元天成,以晋安王为皇太子,王僧辩为大司马,陈霸先为侍中。
六月,庚戌朔,齐发民一百八十万筑长城,自幽州夏口西至恒州九百馀里,命定州刺史赵郡王睿将兵监之。睿,琛之子也。
齐慕容俨始入郢州,而侯瑱等奄至城下,俨随方备御,瑱等不能克;乘间出击瑱等军,大破之。城中食尽,煮草木根叶及靴皮带角食之,与士卒分甘共苦,坚守半岁,人无异志。贞阳侯渊明立,乃命瑱等解围,瑱还镇豫章。齐人以城在江外难守,因割以还梁。俨归,望齐主,悲不自胜。齐主呼前,执其手,脱帽看发,叹息久之。
吴兴太守杜龛,王僧辩之婿也。僧辩以吴兴为震州,用龛为刺史,又以其弟侍中僧愔为豫章太守。
壬子,齐主以梁国称籓,诏凡梁民悉遣南还。
丁卯,齐主如晋阳;壬申,自将击柔然。秋,七月,己卯,至白道,留辎重,帅轻骑五千追柔然,壬午,及之于怀朔镇。齐主亲犯矢石,频战,大破之。至于沃野,获其酋长,及生口二万馀,牛羊数十万。壬辰,还晋阳。
八月,辛巳,王琳自蒸城还长沙。
齐主还鄴,以佛、道二教不同,欲去其一,集二家学者论难于前,遂敕道士皆剃发为沙门;有不从者,杀四人,乃奉命。于是齐境皆无道士。
初,王僧辩与陈霸先共灭侯景,情好甚笃,僧辩为子頠娶霸先女,会僧辩有母丧,未成昏。僧辩居石头城,霸先在京口,僧辩推心待之,頠兄顗屡谏,不听。及僧辩纳贞阳侯渊明,霸先遣使苦争之,往返数四,僧辩不从。霸先切叹,谓所亲曰:“武帝子孙甚多,唯孝元能复仇雪耻,其子何罪,而忽废之!吾与王公并处托孤之地,而王公一旦改图,外依戎狄,援立非次,其志欲何所为乎!”乃密具袍数千领及锦彩金银为赏赐之具。
会有告齐师大举至寿春将入寇者,僧辩遣记室江旰告霸先,使为之备。霸先因是留旰于京口,举兵袭僧辩。九月,壬寅,召部将侯安都、周文育及安陆徐度、钱塘杜稜谋之。稜以为难,霸先惧其谋泄,以手巾绞稜,闷绝于地,因闭于别室。部分将士,分赐金帛,以弟子著作郎昙朗镇京口,知留府事,使徐度、侯安都帅水军趋石头,霸先帅马步自江乘罗落会之。是夜,皆发,召杜稜与同行。知其谋者,唯安都等四将,外人皆以为江旰征兵御齐,不之怪也。
甲辰,安都引舟舰将趣石头,霸先控马未进,安都大惧,追霸先骂曰:“今日作贼,事势已成,生死须决,在后欲何所望!若败,俱死,后期得免斫头邪?”霸先曰:“安都嗔我!”乃进。安都至石头城北,弃舟登岸。石头城北接冈阜,不甚危峻。安都被甲带长刀,军人捧之,投于女垣内,众随而入,进及僧辩卧室。霸先兵亦自南门入。僧辩方视事,外白有兵,俄而兵自内出。僧辩遽走,遇子頠,与俱出阁,帅左右数十人苦战于厅事前,力不敌,走登南门楼,拜请求哀。霸先欲纵火焚之,僧辩与頠俱下就执。霸先曰:“我有何辜,公欲与齐师赐讨?”且曰:“何意全无备?”僧辩曰:“委公北门,何谓无备?”是夜,霸先缢杀僧辩父子。既而竟无齐兵,亦非霸先之谲也。前青州刺史新安程灵洗帅所领救僧辩,力战于石头西门,军败。霸先遣使招谕,久之乃降。霸先义之,以为兰陵太守,使助防京口。乙巳,霸先为檄布告中外,列僧辩罪状,且曰:“资斧所指,唯王僧辩父子兄弟,其馀亲党,一无所问。”
丙午,贞阳侯渊明逊位,出就邸,百僚上晋安王表,劝进。冬,十月,己酉,晋安王即皇帝位,大赦,改元,中外文武赐位一等。以贞阳侯渊明为司徒,封建安公。告齐云:“僧辩阴图篡逆,故诛之。”仍请称臣于齐,永为籓国。齐遣行台司马恭与梁人盟于历阳。
辛亥,齐主如晋阳。
壬子,加陈霸先尚书令、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将军、扬、南徐二州刺史。癸丑,以宜丰侯循为太保,建安公渊明为太傅,曲江侯勃为太尉,王琳为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戊午,尊帝所生夏贵妃为皇太后,立妃王氏为皇后。
杜龛恃王僧辩之势,素不礼于陈霸先。在吴兴,每以法绳其宗族,霸先深怨之。及将图僧辩,密使兄子茜还长城,立栅以备龛。僧辩死,龛据吴兴拒霸先,义兴太守韦载以郡应之。吴郡太守王僧智,僧辩之弟也,亦据城守。陈茜至长城,收兵才数百人,杜龛遣其将杜泰将精兵五千奄至,将士相视失色。茜言笑自若,部分益明,众心乃定。泰日夜苦攻数旬,不克而退。霸先使周文育攻义兴,义兴属县卒皆霸先旧兵,善用弩,韦载收得数十人,系以长锁,命所亲监之,使射文育军,约曰:“十发不两中者死。”故每发辄毙一人,文育军稍却。载因于城外据水立栅,相持数旬。杜龛遣其从弟北叟将兵拒战,北叟败,归于义兴。霸先闻文育军不利,辛未,自表东讨,留高州刺史侯安都、石州刺史杜稜宿卫台省。甲戌,军至义兴,丙子,拔其水栅。
谯、秦二州刺史徐嗣徽从弟嗣先,僧辩之甥也。僧辩死,嗣先亡就嗣徽,嗣徽以州入于齐。及陈霸先东讨义兴,嗣徽密结南豫州刺史任约,将精兵五千乘虚袭建康,是日,入据石头,游骑至阙下。侯安都闭门藏旗帜,示之以弱,令城中曰:“登陴窥贼者斩!”及夕,嗣徽等收兵还石头。安都夜为战备,将旦,嗣徽等又至,安都帅甲士三百开东、西掖门出战,大破之,嗣徽等奔还石头,不敢复逼台城。
陈霸先遣韦载族弟翙赍书谕载,丁丑,载及杜北叟皆降,霸先厚抚之,以翙监义兴郡,引载置左右,与之谋议。霸先卷甲还建康,使周文育讨杜龛,救长城。将军黄他攻王僧智于吴郡,不克,霸先使宁远将军裴忌助之。忌选所部精兵轻行倍道,自钱塘直趣吴郡,夜,至城下,鼓噪薄之。僧智以为大军至,轻舟奔吴兴。忌入据吴郡,因以忌为太守。
十一月,己卯,齐遣兵五千度江据姑孰,以应徐嗣徽、任约。陈霸先使合州刺史徐度立栅于冶城。庚辰,齐又遣安州刺史翟子崇、楚州刺史刘士荣、淮州刺史柳达摩将兵万人于胡墅度米三万石、马千匹入石头。霸先问计于韦载。载曰:“齐师若分兵先据三吴之路,略地东境,则时事去矣。今可急于淮南因侯景故垒筑城,以通东道转输,分兵绝彼之粮运,使进无所资,则齐将之首旬日可致。”霸先从之。癸未,使侯安都夜袭胡墅,烧齐船千馀艘;仁威将军周铁虎断齐运输,擒其北徐州刺史张领州;仍遣韦载于大航筑侯景故垒,使杜稜守之。齐人于仓门、水南立二栅,与梁兵相拒。壬辰,齐大都督萧轨将兵屯江北。
初,齐平秦王归彦幼孤,高祖令清河昭武王岳养之,岳情礼甚薄,归彦心衔之。及显祖即位,归彦为领军大将军,大被宠遇,岳谓其德己,更倚赖之。岳屡将兵立功,有威名,而性豪侈,好酒色,起第于城南,厅事后开巷。归彦谮之于帝曰:“清河僭拟宫禁,制为永巷,但无阙耳。”帝由是恶之。帝纳倡妇薛氏于后宫,岳先尝因其姊迎之至第。帝夜游于薛氏家,其姊为父乞司徒。帝大怒,悬其姊,锯杀之。让岳以奸,岳不服,帝益怒,乙亥,使归彦鸩岳。岳自诉无罪,归彦曰:“饮之则家全。”饮之而卒,葬赠如礼。
薛嫔有宠于帝,久之,帝忽思其与岳通,无故斩首,藏之于怀,出东山宴饮。劝酬始合,忽探出其首,投于柈上,支解其尸,弄其髀为琵琶,一座大惊。帝方收取,对之流涕曰:“佳人难再得!”载尸以出,被发步哭而随之。
甲辰,徐嗣徽等攻冶城栅,陈霸先将精甲自西明门出击之,嗣徽等大败,留柳达摩等守城,自往采石迎齐援。
以郢州刺史宜丰侯循为太保,广州刺史曲江侯勃为司空,并征入侍。循受太保而辞不入。勃方谋举兵,遂不受命。
镇南将军王琳侵魏,魏大将军豆卢宁御之。
十二月,癸丑,侯安都袭秦郡,破徐嗣徽栅,俘数百人。收其家,得其琵琶及鹰,遣使送之曰:“昨至弟处得此,今以相还。”嗣徽大惧。丙辰,陈霸先对冶城立航,悉渡众军,攻其水南二栅。柳达摩等渡淮置陈,霸先督兵疾战,纵火烧栅,齐兵大败,争舟相挤,溺死者以千数,呼声震天地,尽收其船舰。是日,嗣徽与任约引齐兵水步万馀人还据石头,霸先遣兵诣江宁,据险要。嗣徽等水步不敢进。顿江宁浦口,霸先遣侯安都将水军袭破之,嗣徽等单舸脱走,尽收其军资器械。
己未,霸先四面攻石头,城中无水,升水直绢一匹。庚申,达摩遣使请和于霸先,且求质子。时建康虚弱,粮运不继,朝臣皆欲与齐和,请以霸先从子昙朗为质。霸先曰:“今在位诸贤欲息肩于齐,若违众议,谓孤爱昙朗,不恤国家,今决遣昙朗,弃之寇庭。齐人无信,谓我微弱,必当背盟。齐寇若来,诸君须为孤力斗也!”乃以昙朗及永嘉王庄、丹杨尹王冲之子珉为质,与齐人盟于城外,将士咨其南北。辛酉,霸先陈兵石头南门,送齐人归北,徐嗣徽、任约皆奔齐。收齐马仗船米,不可胜计。齐主诛柳达摩。壬戌,齐和州长史乌丸远自南州奔还历阳。
江宁令陈嗣、黄门侍郎曹朗据姑孰反,霸先命侯安都等讨平之。霸先恐陈昙朗亡窜,自帅步骑至京口迎之。
交州刺史刘元偃帅其属数千人归王琳。
魏以侍中李远为尚书左仆射。
魏益州刺史宇文贵使谯淹从子子嗣诱说淹,以为大将军,淹不从,斩子嗣。贵怒,攻之,淹自东遂宁徙屯垫江。
初,晋安民陈羽,世为闽中豪姓,其子宝应多权诈,郡中畏服。侯景之乱,晋安太守宾化侯云以郡让羽,羽老,但治郡事,令宝应典兵。时东境荒馑,而晋安独丰衍。宝应数自海道出,寇抄临安、永嘉、会稽,或载米粟与之贸易,由是能致富强。侯景平,世祖因以羽为晋安太守。及陈霸先辅政,羽求传郡于宝应,霸先许之。
是岁,魏宇文泰讽淮安王育上表请如古制降爵为公,于是宗室诸王皆降为公。
突厥木杆可汗击柔然主邓叔子,灭之,叔子收其馀烬奔魏。木杆西破嚈哒,东走契丹,北并契骨,威服塞外诸国。其地东自辽海,西至西海,长万里,南自沙漠以北五六千里皆属焉。木杆恃其强,请尽诛邓叔子等于魏,使者相继于道。太师泰收叔子以下三千馀人付其使者,尽杀之于青门外。
初,魏太师泰以汉、魏官繁,命苏绰及尚书令卢辩依《周礼》更定六官。
◎ 太平元年丙子,公元五五六年
春,正月,丁丑,魏初建六官,以宇文泰为太师、大冢宰,柱国李弼为太傅、大司徒,赵贵为太保、大宗伯,独孤信为大司马,于谨为大司寇,侯莫陈崇为大司空。自馀百官,皆仿《周礼》。
戊寅,大赦,其与任约、徐嗣徽同谋者,一无所问。癸未,陈霸先使从事中郎江旰说徐嗣徽使南归,嗣徽执旰送齐。
陈茜、周文育合军攻杜龛于吴兴。龛勇而无谋,嗜酒常醉,其将杜泰阴与茜等通。龛与茜等战,败,泰因说龛使降,龛然之。其妻王氏曰:“霸先仇隙如此,何可求和!”因出私财赏募,复击茜等,大破之。既而杜泰降于茜,龛尚醉未觉,茜遣人负出,于项王寺前斩之。王僧智与其弟豫章太守僧愔俱奔齐。
东扬州刺史张彪素为王僧辩所厚,不附霸先。二月,庚戌,陈茜、周文育轻兵袭会稽,彪兵败,走入若邪山中,茜遣其将吴兴章昭远追斩之。东阳太守留异馈茜粮食,霸先以异为缙州刺史。
江州刺史侯瑱本事王僧辩,亦拥兵据豫章及江州,不附霸先。霸先以周文育为南豫州刺史,使将兵击湓城,庚申,又遣侯安都、周铁虎将舟师立栅于梁山,以备江州。
癸亥,徐嗣徽、任约袭采石,执戍主明州刺史张怀钧送于齐。
后梁主击侯平于公安,平与长沙王韶引兵还长沙。王琳遣平镇巴州。
三月,壬午,诏杂用古今钱。
戊戌,齐遣仪同三司萧轨、库狄伏连、尧难宗、东方老等与任约、徐嗣徽合兵十万入寇,出栅口,向梁山。陈霸先帐内荡主黄丛逆击,破之,齐师退保芜湖。霸先遣定州刺史沈泰等就侯安都,共据梁山以御之。周文育攻湓城,未克,召之还。夏,四月,丁巳,霸先如梁山巡抚诸军。
乙丑,齐仪同三司娄睿讨鲁阳蛮,破之。
侯安都轻兵袭齐行台司马恭于历阳,大破之,俘获万计。
魏太师泰尚孝武妹冯翊公主,生略阳公觉;姚夫人生宁都公毓。毓于诸子最长,娶大司马独孤信女。泰将立嗣,谓公卿曰:“孤欲立子以嫡,恐大司马有疑,如何?”众默然,未有言者。尚书左仆射李远曰:“夫立子以嫡不以长,略阳公为世子,公何所疑!若以信为嫌,请先斩之。”遂拔刀而起。泰亦起,曰:“何至于是!”信又自陈解,远乃止。于是群公并从远议。远出外,拜谢信曰:“临大事不得不尔!”信亦谢远曰:“今日赖公决此大议。”遂立觉为世子。
太师泰北巡。
五月,齐人召建安公渊明,诈许退师,陈霸先具舟送之。癸未,渊明疽发背卒。甲申,齐兵发芜湖,庚寅,入丹杨县,丙申,至秣稜故治。陈霸先遣周文育屯方山,徐度顿马牧,杜稜顿大航南以御之。
齐汉阳敬怀王洽卒。
辛丑,齐人跨淮,立桥栅渡兵,夜至方山。徐嗣徽等列舰于青墩,至于七矶,以断周文育归路。文育鼓噪而发,嗣徽等不能制;至旦,反攻嗣徽。嗣徽骁将鲍砰独以小舰殿军,文育乘单舴艋与战,跳入舰中,斩砰,仍牵其舰而还。嗣徽众大骇,因留船芜湖,自丹杨步上。陈霸先追侯安都、徐度皆还。
癸卯,齐兵自方山进及倪塘,游骑至台,建康震骇。帝总禁兵出顿长乐寺,内外纂严。霸先拒嗣徽等于白城,适与周文育会。将战,风急,霸先曰:“兵不逆风。”文育曰:“事急矣,何用古法!”抽槊上马先进,众军从之,风亦寻转,杀伤数百人。侯安都与嗣徽等战于耕坛南,安都帅十二骑突其陈,破之,生擒齐仪同三司乞伏无劳。霸先潜撤精卒三千配沈泰渡江,袭齐行台赵彦深于瓜步,获舰百馀艘,粟万斛。
六月,甲辰,齐兵潜至钟山,侯安都与齐将王敬宝战于龙尾,军主张纂战死。丁未,齐师至幕府山,霸先遣别将钱明将水军出江乘,邀击齐人粮运,尽获其船米。齐军乏食,杀马驴食之。庚戌,齐军逾钟山,霸先与众军分顿乐游苑东及覆舟山北,断其冲要。壬子,齐军至玄武湖西北,将据北郊坛,众军自覆舟东移顿坛北,与齐人相对。
会连日大雨,平地水丈馀,齐军昼夜坐立泥中,足指皆烂,悬鬲以爨,而台中及潮沟北路燥,梁军每得番易。时四方壅隔,粮运不至,建康户口流散,征求无所。甲寅,少霁,霸先将战,调市人得麦饭,分给军士,士皆饥疲。会陈茜馈米三千斛、鸭千头,霸先命炊米煮鸭,人人以荷叶裹饭,婫以鸭肉数脔。乙卯,未明,蓐食,比晓,霸先帅麾下出莫府山。侯安都谓其部将萧摩诃曰:“卿骁勇有名,千闻不如一见。”摩诃对曰:“今日令公见之。”及战,安都坠马,齐人围之,摩诃单骑大呼,直冲齐军,齐军披靡,安都乃免。霸先与吴明彻、沈泰等众军首尾齐举,纵兵大战,安都自白下引兵横出其后,齐师大溃,斩获数千人,相蹂籍而死者不可胜计。生擒徐嗣徽及其弟嗣宗,斩之以徇,追奔至于临沂。其江乘、摄山、钟山等诸军相次克捷,虏萧轨、东方老、王敬宝等将帅凡四十六人。其军士得窜至江者,缚荻筏以济,中江而溺,流尸至京口,翳水弥岸;唯任约、王僧愔得免。丁巳,众军出南州,烧齐舟舰。
戊午,大赦。己未,解严。军士以赏俘贸酒,一人裁得一醉。庚申,斩齐将萧轨等,齐人闻之,亦杀陈昙朗。霸先启解南徐州以授侯安都。
侯平频破后梁军,以王琳兵威不接,更不受指麾;琳遣将讨之。平杀巴州助防吕旬,收其众,奔江州,侯瑱与之结为兄弟。琳军势益衰,乙丑,遣使奉表诣齐,并献驯象。江陵之陷也,琳妻蔡氏、世子毅皆没于魏,琳又献款于魏以求妻子;亦称臣于梁。
齐发丁匠三十馀万,修广三台宫殿。
齐显祖之初立也,留心政术,务存简靖,坦于任使,人得尽力。又能以法驭下,或有违犯,不容勋戚,内外莫不肃然。至于军国机策,独决怀抱;每临行阵,亲当矢石,所向有功。数年之后,渐以功业自矜,遂嗜酒淫泆,肆行狂暴;或身自歌舞,尽日通宵;或散发胡服,杂衣锦彩;或袒露形体,涂傅粉黛;或乘牛、驴、橐驼、白象,不施鞍勒;或令崔季舒、刘桃枝负之而行,担胡鼓拍之;勋戚之第,朝夕临幸,游行市里,街坐巷宿;或盛夏日中暴身,或隆冬去衣驰走;从者不堪,帝居之自若。三台构木高二十七丈,两栋相距二百馀尺,工匠危怯,皆系绳自防,帝登脊疾走,殊无怖畏;时复雅舞,折旋中节,傍人见者莫不寒心。尝于道上问妇人曰:“天子何如?”曰:“颠颠痴痴,何成天子!”帝杀之。
娄太后以帝酒狂,举杖击之曰:“如此父生如此儿!”帝曰:“即当嫁此老母与胡。”太后大怒,遂不言笑。帝欲太后笑,自匍匐以身举床,坠太后于地,颇有所伤。既醒,大惭恨,使积柴炽火,欲入其中。太后惊惧,亲自持挽,强为之笑,曰:“向汝醉耳!”帝乃设地席,命平秦王归彦执杖,口自责数,脱背就罚,谓归彦曰:“杖不出血,当斩汝。”太后前自抱之,帝流涕苦请,乃笞脚五十,然后衣冠拜谢,悲不自胜。因是戒酒,一旬,又复如初。
帝幸李后家,以鸣镝射后母崔氏,骂曰:“吾醉时尚不识太后,老婢何事!”马鞭乱击一百有馀。虽以杨愔为宰相,使进厕筹,以马鞭鞭其背,流血浃袍。尝欲以小刀嫠其腹,崔季舒托俳言曰:“老小公子恶戏。”因掣刀去之。又置愔于棺中,载以轜车。又尝持槊走马,以拟左丞相斛律金之胸者三,金立不动,乃赐帛千段。
高氏妇女不问亲疏,多与之乱,或以赐左右,又多方苦辱之。彭城王浟太妃尔硃氏,魏敬宗之后也,帝欲蒸之,不从;手刃杀之。故魏乐安王元昂,李后之姊婿也,其妻有色,帝数幸之,欲纳为昭仪。召昂,令伏,以鸣镝射之百馀下,凝血垂将一石,竟至于死。后啼不食,乞让位于姊,太后又以为言,帝乃止。
又尝于众中召都督韩哲,无罪,斩之。作大镬、长锯、坐刂、碓之属,陈之于庭。每醉,辄手杀人,以为戏乐。所杀者多令支解,或焚之于火,或投之于水。杨愔乃简鄴下死囚,置之仗内,谓之供御囚,帝欲杀人,辄执以应命。三月不杀,则宥之。
开府参军裴谓之上书极谏,帝谓杨愔曰:“此愚人,何敢如是!”对曰:“彼欲陛下杀之,以成名于后世耳。”帝曰:“小人,我且不杀,尔焉得名!”帝与左右饮,曰:“乐哉!”都督王纮曰:“有大乐,亦有大苦。帝曰:“何谓也?”对曰:“长夜之饮,不寤国亡身陨,所谓大苦!”帝缚纮,欲斩之,思其有救世宗之功,乃舍之。
帝游宴东山,以关、陇未平,投杯震怒,召魏收于前,立为诏书,宣示远近,将事西行。魏人震恐,常为度陇之计。然实未行。一日,泣谓群臣曰:“黑獭不受我命,奈何?”都督刘桃枝曰:“臣得三千骑,请就长安擒之以来。”帝壮之,赐帛千匹。赵道德进曰:“东西两国,强弱力均,彼可擒之以来,此亦可擒之以往。桃枝妄言应诛,陛下奈何滥赏!”帝曰:“道德言是。”回绢赐之。帝乘马欲下峻岸入于漳,道德揽辔回之。帝怒,将斩之。道德曰:“臣死不恨!当于地下启先帝:论此儿酣酗颠狂,不可教训!”帝默然而止。它日,帝谓道德曰:“我饮酒过,须痛杖我。”道德抶之,帝走。道德逐之曰:“何物人,为此举止!”
典御丞李集面谏,比帝于桀、纣。帝令缚置流中,沉没久之,复令引出,谓曰:“吾何如桀、纣?”集曰:“向来弥不及矣!”帝又令沉之,引出,更问,如此数四,集对如初。帝大笑曰:“天下有如此痴人,方知龙逄、比干未是俊物!”遂释之。顷之,又被引入见,似有所谏,帝令将出要斩。其或斩或赦,莫能测焉。内外憯憯,各怀怨毒。而素能默识强记,加以严断,群下战栗,不敢为非。又能委政杨愔,愔总摄机衡,百度修敕,故时人皆言主昏于上,政清于下。愔风表鉴裁,为朝野所重,少历屯厄,及得志,有一餐之惠者必重报之,虽先尝欲杀己者亦不问;典选二十馀年,以奖拔贤才为己任。性复强记,一见皆不忘其姓名,选人鲁漫汉自言猥贱独不见识,愔曰:“卿前在元子思坊,乘短尾牝驴,见我不下,以方麹障面,我何为不识卿!”漫汉惊服。
秋,七月,甲戌,前天门太守樊毅袭武陵,杀武州刺史衡阳王护;王琳使司马潘忠击之,执毅以归。护,畅之孙也。
丙子,以陈霸先为中书监、司徒、扬州刺史,进爵长城公,馀如故。
初,余孝顷为豫章太守,侯瑱镇豫章,孝顷于新吴县别立城栅,与瑱相拒。瑱使其从弟奫守豫章,悉众攻孝顷,久不克,筑长围守之。癸酉,侯平发兵攻奫,大掠豫章,焚之,奔于建康。瑱众溃,奔湓城,依其将焦僧度。僧度劝之奔齐,会霸先使记室济阳蔡景历南上,说瑱令降,瑱乃诣阙归罪,霸先为之诛侯平。丁亥,以瑱为司空。
南昌民熊昙朗,世为郡著姓。昙朗有勇力,侯景之乱,聚众据丰城为栅,世祖以为巴山太守。江陵陷,昙朗兵力浸强,侵掠邻县。侯瑱在豫章,昙朗外示服从而阴图之,及瑱败走,昙朗获其马仗。
己亥,齐大赦。
魏太师泰遣安州长史钳耳康买使于王琳,琳遣长史席豁报之,且请归世祖及愍怀太子之柩;泰许之。
八月,己酉,鄱阳王循卒于江夏,弟丰城侯泰监郢州事。王琳使兗州刺史吴藏攻江夏,不克而死。
魏太师泰北渡河。
魏以王琳为大将军、长沙郡公。
魏江州刺史陆腾讨陵州叛獠,獠因山为城,攻之难拔。腾乃陈伎乐于城下一面,獠弃兵,携妻子临城观之,腾潜师三面俱上,斩首万五千级,遂平之。腾,俟之玄孙也。
庚申,齐主将西巡,百官辞于紫陌,帝使槊骑围之,曰:“我举鞭,即杀之。”日晏,帝醉不能起。黄门郎是连子畅曰:“陛下如此,群臣不胜恐怖。”帝曰:“大怖邪?若然,勿杀。”遂如晋阳。
九月,壬寅,改元,大赦。以陈霸先为丞相、录尚书事、镇卫大将军、扬州牧、义兴公。以吏部尚书王通为右仆射。
突厥木杆可汗假道于凉州以袭吐谷浑,魏太师泰使凉州刺史史宁帅骑随之,至番禾,吐谷浑觉之,奔南山。木杆将分兵追之,宁曰:“树敦、贺真二城,吐谷浑之巢穴也。拔其本根,馀众自散。”木杆从之。木杆从北道趣贺真,宁从南道趣树敦。吐谷浑可汗夸吕在贺真,使其征南王将数千人守树敦。木杆破贺真,获夸吕妻子;宁破树敦,虏征南王,还,与木杆会于青海,木杆叹宁勇决,赠遗甚厚。甲子,王琳以舟师袭江夏;冬,十月,壬申,丰城侯泰以州降之。
齐发山东寡妇二千六百人以配军,有夫而滥夺者什二三。
魏安定文公宇文泰还至牵屯山而病,驿召中山公护。护至泾州,见泰,泰谓护曰:“吾诸子皆幼,外寇方强,天下之事,属之于汝,宜努力以成吾志。”乙亥,卒于云阳。护还长安,发丧。泰能驾御英豪,得其力用,性好质素,不尚虚饰,明达政事,崇儒好古,凡所施设,皆依仿三代而为之。丙子,世子觉嗣位,为太师、柱国、大冢宰,出镇同州,时年十五。
中山公护,名位素卑,虽为泰所属,而群公各图执政,莫肯服从。护问计于大司寇于谨,谨曰:“谨早蒙先公非常之知,恩深骨肉,今日之事,必以死争之。若对众定策,公必不得让。”明日,群公会议,谨曰:“昔帝室倾危,非安定公无复今日。今公一旦违世,嗣子虽幼,中山公亲其兄子,兼受顾托,军国之事,理须归之。”辞色抗厉,众皆悚动。护曰:“此乃家事,护虽庸昧,何敢有辞!”谨素与泰等夷,护常拜之,至是,谨起而言曰:“公若统理军国,谨等皆有所依。”遂再拜。群公迫于谨,亦再拜,于是众议始定。护纲纪内外,抚循文武,人心遂安。
十一月,辛丑,丰城侯泰奔齐,齐以为永州刺史。
诏征王琳为司空,琳辞不至,留其将潘纯陀监郢州,身还长沙。魏人归其妻子。
壬子,齐主诏以“魏末豪杰纠合乡部,因缘请托,各立州郡,离大合小,公私烦费,丁口减于畴日,守令倍于昔时,且要荒向化,旧多浮伪,百室之邑,遽立州名,三户之民,空张郡目,循名督实,事归焉有。”于是并省三州、一百五十三郡、五百八十九县、三镇、二十六戍。
诏分江州四郡置高州。以明威将军黄法为刺史,镇巴山。
十二月,壬申,以曲江侯勃为太保。
甲申,魏葬安定文公。丁亥,以岐阳之地封世子觉为周公。
初,侯景之乱,临川民周续起兵郡中,始兴王毅以郡让之而去。续部将皆郡中豪族,多骄横,续裁制之,诸将皆怨,相与杀之。续宗人迪,勇冠军中,众推为主。迪素寒微,恐郡人不服,以同郡周敷族望高显,折节交之,敷亦事迪甚谨。迪据上塘,敷据故郡,朝廷以迪为衡州刺史,领临川内史。时民遭侯景之乱,皆弃农业,群聚为盗,唯迪所部独务农桑,各有赢储,政教严明,征敛必至,馀郡乏绝者皆仰以取给。迪性质朴,不事威仪,居常徒跣,虽外列兵卫,内有女伎,挼绳破篾,傍若无人,讷于言语而襟怀信实,临川人皆附之。齐自西河总秦戍筑长城,东至于海,前后所筑三千馀里,率十里一戍,其要害置州镇,凡二十五所。
魏宇文护以周公幼弱,欲早使正位以定人心。庚子,以魏恭帝诏禅位于周,使大宗伯赵贵持节奉册,济北公迪致皇帝玺绂;恭帝出居大司马府。
翻译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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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皇帝绍泰元年(乙亥、555)
梁纪二十二梁敬帝绍泰元年(乙亥,公元555年)
[1]春,正月,壬午朔,邵陵太守刘将兵援江陵,至三百里滩,部曲宋文彻杀之,帅其众还据邵陵。
[1]春季,正月,壬午朔(初一),邵陵太守刘带兵救援江陵,走到三百里滩,部曲宋文彻杀了他,把他的部众带回邵陵据守。
[2]梁王即皇帝位于江陵,改元大定;追尊昭明太子为昭明皇帝,庙号高宗,妃蔡氏为昭德皇后;尊其母龚氏为皇太后,立妻王氏为皇后,子岿为皇太子。赏刑制度并同王者,唯上疏于魏则称臣,奉其正朔。至于官爵其下,亦依梁氏之旧,其勋级则兼用柱国等名。以谘议参军蔡大宝为侍中、尚书令,参掌选事;外兵参军太原王操为五兵尚书。大宝严整有智谋,雅达政事,文辞赡速,后梁主推心任之,以为谋主,比之诸葛孔明;操亦亚之。追赠邵陵王纶太宰,谥曰壮武;河东王誉丞相,谥曰武桓。以莫勇为武州刺史,魏永寿为巴州刺史。
[2]梁王萧在江陵即皇帝位,改年号为大定,追尊昭明太子萧统为昭明皇帝,庙号为高宗,昭明太子的妃子蔡氏被追尊为昭德皇后,尊母亲龚氏为皇太后,立妻子王氏为皇后,儿子萧岿为皇太子。在赏赐刑罚制度方面,都和称王称帝的体制一样,只有在向西魏上疏的时候自称臣,用西魏的历法。至于官制爵位等的颁发,也还依照梁朝的旧制,而给有功之臣定的功勋等级,则兼用西魏设置的柱国等名目。任命谘议参军蔡大宝为侍中、尚书令,参与掌管选拔官员的事情;任命外兵参军太原人王操为五兵尚书。蔡大宝为人严谨整饬有智谋,一向娴熟精通于政事,作文措辞丰沛敏捷,后梁主萧推心置腹地信任他,以他为出谋划策的主角,把他比为诸葛孔明,王操的地位仅次于他。追赠邵陵王萧纶为太宰,谥号为壮武;河东王萧誉为丞相,谥号为武桓。又任命莫勇为武州刺史,魏永寿为巴州刺史。
[3]湘州刺史王琳将兵自小桂北下,至蒸城,闻江陵已陷,为世祖发哀,三军缟素;遣别将侯平帅舟师攻后梁。琳屯兵长沙,传檄州郡,为进取之计。长沙王韶及上游诸将皆推琳为盟主。
[3]湖州刺史王琳带兵从小桂北下,抵达蒸城,听到江陵已经陷落的消息,便为梁元帝萧绎发丧,三军都穿白衣丧服,并派别将侯平率领一支水军去攻打后梁。王琳自己屯兵于长沙,向各州郡发布文告,作进取天下的打算。长沙王萧韶和上游诸将都推举王琳为盟主。
[4]齐主使清河王岳将兵攻魏安州,以救江陵。岳至义阳,江陵陷,因进军临江,郢州刺史陆法和及仪同三司宋莅举州降之;长史江夏太守王珉不从,杀之。甲午,齐召岳还,使仪同三司清都慕容俨戍郢州。王僧辩遣江州刺史侯攻郢州,任约、徐世谱、宜丰侯循皆引兵会之。
[4]北齐国主高洋派清河王高岳带兵攻打西魏的安州,以此举救援江陵。高岳进抵义阳,江陵已经陷落,于是挺进到长江边,郢州刺史陆法和与仪同三司宋献出州郡投降,长史江夏太守王珉不顺从,被杀。甲午(十三日),北齐命令高岳回去,派仪同三司清都人慕容俨守卫郢州。王僧辩派江州刺史侯去攻打郢州,任约、徐世谱、宜丰侯萧循等都带兵去会合。
[5]辛丑,齐立贞阳侯渊明为梁主,使其上党王涣将兵送之,徐陵、湛海珍等皆听从渊明归。
[5]辛丑(二十日),北齐立贞阳侯萧渊明为梁朝的新主,并派上党王高涣带兵送他回南方,徐陵、湛海珍等都听从萧渊明一块回去。
[6]二月,癸丑,晋安王至自寻阳,入居朝堂,即梁王位,时年十三。以太尉王僧辩为中书监、录尚书、骠骑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加陈霸先征西大将军,以南豫州刺史侯为江州刺史,湘州刺史萧循为太尉,广州刺史萧勃为司徒,镇东将军张彪为郢州刺史。
[6]二月癸丑(初二),晋安王萧方智从寻阳来到建康,进入朝堂居住,登上梁王的位置,当时年仅十三岁。他任命太尉王僧辩为中书监、录尚书、骠骑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加封陈霸先为征西大将军,任命南豫州刺史侯为江州刺史,湘州刺史萧循为太尉,广州刺史萧勃为司徒,镇东将军张彪为郢州刺史。[7]齐主先使殿中尚书邢子才驰传诣建康,与王僧辩书,以为:“嗣主冲藐,未堪负荷。彼贞阳侯,梁武犹子,长沙之胤,以年以望,堪保金陵,故置为梁主,纳于彼国。卿宜部分舟舰,迎接今主,并心一力,善建良图。”乙卯,贞阳侯渊明亦与僧辩书求迎。僧辩复书曰:“嗣主体自宸极,受于文祖。明公傥能入朝,同奖王室,伊、吕之任,佥曰仰归;意在主盟,不敢闻命。”甲子,齐以陆法和为都督荆·雍等十州诸军事、太尉、大都督、西南道大行台,又以宋莅为郢州刺史,莅弟为湘州刺史。甲戌,上党王涣克谯郡。己卯,渊明又与僧辩,僧辩不从。
[7]北齐国主高洋在送贞阳侯萧渊明回南方前,先派殿中尚书邢子才飞快地沿驿道去建康,给王僧辩送去一封信。信中认为:“你们立的嗣位的君主年龄幼小,不能承担治国的重任。而那个贞阳侯,是梁武帝的侄子,长沙王萧懿的后代,就他的年龄资望而言,却可以保障金陵不失,所以我把他立为梁朝的主子,送他回南方就国。你应该安排舟舰,去迎接现在的主子,和他同心协力,好好地筹建美好的未来。”乙卯(初四),贞阳侯萧渊明也写信给王僧辩要求来迎接他。王僧辩回信对他说:“当今的嗣主的血统来自皇帝,又受命于祖先。他是合法的嗣主。您如果能到朝廷来当官,一起匡扶王室,那么伊尹、吕望的使命,大家都会说应该归于您了。如果您回朝廷来是想当主子,那么我不能听从这样的命令。”甲子(十三日),北齐任命陆法和为都督荆州、雅州等十州诸军事,太尉,大都督,西南道大行台。又派宋莅当郢州刺史,宋莅的弟弟宋为湘州刺史。甲戌(二十三日),上党王高涣攻克谯郡。乙卯(二十八日),萧渊明又给王僧辩写信去求迎,王僧辩不答应。
[8]魏以右仆射申徽为襄州刺史。
[8]西魏任命右仆射申徽为襄州刺史。
[9]侯平攻后梁巴、武二州,故刘主帅赵朗杀宋文彻,以邵陵归于王琳。
[9]侯平攻打后梁巴州、武州,已故刘的主帅赵朗杀了宋文彻,献出邵陵投归王琳。
[10]三月,贞阳侯渊明至东关,散骑常侍裴之横御之。齐军司尉瑾、仪同三司萧轨南侵皖城,晋州刺史萧惠以州降之。齐改晋熙为江州,以尉瑾为刺史。丙戌,齐克东关,斩裴之横,俘数千人;王僧辩大惧,出屯姑孰,谋纳渊明。
[10]三月,贞阳侯萧渊明到了东关,散骑常侍裴之横带兵防御他。北齐军司尉瑾、仪同三司萧轨向南侵犯皖城,晋州刺史萧惠献出州郡投降了。北齐把晋熙改名为江州,任命尉谨当刺史。丙戌(初六),北齐攻克东关,杀了裴之横,俘虏了几千人。王僧辩大惊失色,带兵出城屯驻于姑孰,准备接受萧渊明。
[11]丙申,齐主还邺,封世宗二子孝珩为广宁王,延宗为安德王。
[11]丙申(十六日),北齐国主高洋回到邺城,封文襄帝的两个儿子高孝珩为广宁王,高延宗为安德王。
[12]孙闻江陵陷,弃广州还,曲江侯勃复据有之。
[12]孙所说江陵陷落,扔下广州回来了,曲江侯萧勃又占据了广州。
[13]魏太师泰遣王克、沈炯等还江南。泰得庚季才,厚遇之,令参掌太史。季才散私财,购亲旧之为奴婢者,泰问:“何能如是?”对曰:“仆闻克国礼贤,古之道也。今郢都覆没,其君信有罪矣,缙绅何咎,皆为皂隶!鄙人羁旅,不敢献言,诚窃哀之,故私购之耳。”泰乃悟曰:“吾之过也!微君,遂失天下之望!”因出令,免梁俘为奴婢者数千口。
[13]西魏太师宇文泰派王克、沈炯等人回江南。宇文泰得了庚季才,给他优厚的待遇,让他参与掌管太史的工作。庚季才拿出自己的私财,为亲朋故旧沦为奴婢的人赎身。宇文泰问:“你怎么能这样仗义疏财?”庾季才回答他说:“我听说攻克一个国家,但对那个国家的贤人要予以礼遇,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做的。现在郢都覆灭了,他们的君主确实有罪,但他手下的官绅士大夫有什么罪呢,竟然都沦为奴隶!我是羁留在这儿的外人,不敢向您进言,但心里私下为他们的命运感到哀怜,所以才用私财为他们赎身。”宇文泰听了才省悟过来,说:“这都是我的过错呀!要不是你提醒,这就要失去天下人的心了!”于是发布命令,免去梁朝的俘虏当奴婢的惩罚,一下子使几千人得到自由。
[14]夏,四月,庚申,齐主如晋阳。
[14]夏季,四月,庚申(初十),北齐国主高洋到了晋阳。[15]五月,庚辰,侯平等擒莫勇、魏永寿。江陵之陷也,永嘉王庄生七年矣,尼法慕匿之,王琳迎庄,送之建康。
[15]五月,庚辰(初一),侯平等抓住了莫勇、魏永寿。当江陵陷落的时候,永嘉王萧庄正好七岁,尼姑法慕把他藏起来收养着,王琳派人去把他接出来,送到了建康。
[16]庚寅,齐主还邺。
[16]庚寅(十一日),北齐国主高洋回到了邺城。
[17]王僧辩遣使奉启于贞阳侯渊明,定君臣之礼,又遣别使奉表于齐,以子显及显母刘氏、弟子世珍为质于渊明,遣左民尚书周弘正至历阳奉迎,因求以晋安王为皇太子;渊明许之。渊明求度卫士三千,僧辩虑其为变,止受散卒千人。庚子,遣龙舟法驾迎之。渊明与齐上党王涣盟于江北,辛丑,自采石济江。于是梁舆南渡,齐师北返。僧辩疑齐,拥中流,不敢就西岸。齐侍中裴英起卫送渊明,与僧辩会于江宁。癸卯,渊明入建康,望朱雀门而哭,逆者以哭对。丙午,即皇帝位,改元天成,以晋安王为皇太子,王僧辩为大司马,陈霸先为侍中。
[17]王僧辩派使者向贞阳侯萧渊明上表,确定君臣之礼。又派另一使者到北齐去上表,派儿子王显和王显的母亲刘氏、弟弟的儿子王世珍到萧渊明那儿去当人质。又派左民尚书周弘正到历阳去奉迎萧渊明,并要求确立晋安王萧方智为皇太子,萧渊明答应了。萧渊明要求自己的三千名卫士跟着去,王僧辩怕这么多卫士会生出变乱来,因此只接受了一千名冗散的士兵。庚子(二十一日),王僧辩派龙船,备法驾去迎接萧渊明。萧渊明和北齐上党王高涣在长江北边盟誓,辛丑(二十二日),才从采石渡过长江。于是梁朝的车辆南渡,北齐的军队返回北方。王僧辩对北齐军队心存疑惧,把船停在长江中流,不敢靠近西岸。北齐侍中裴英起护送萧渊明南渡,和王僧辩在江宁会面。癸卯(二十四日),萧渊明进入建康,看到朱雀门痛哭失声,去迎接他的群臣也痛哭。丙午(二十七日),萧渊明即皇帝位,改换年号为天成,立晋安王萧方智为皇太子,任命王僧辩为大司马,陈霸先为侍中。
[18]六月,庚戌朔,齐发民一百八十万筑长城,自幽州夏口西至恒州九百馀里,命定州刺史赵郡王睿将兵监之。睿,琛之子也。
[18]六月,庚戌朔(初一),北齐征发民工一百八十万人修筑长城,从幽州夏口向西延伸到恒州,共九百多里长,朝廷任命定州刺史赵郡王高睿带兵去监督工程进展。高睿是高琛的儿子。
[19]齐慕容俨始入郢州而侯等奄至城下,俨随方备御,等不能克;乘间出击等军,大破之。城中食尽,煮草木根叶及靴皮带角食之,与士卒分甘共苦,坚守半岁,人无异志。贞阳侯渊明立,乃命等解围,还镇豫章。齐人以城在江外难守,因割以还梁。俨归,望齐主,悲不自胜。齐主呼前,执其手,脱帽看发,叹息久之。
[19]北齐慕容俨刚进入郢州时,侯等人就突然出现在城下,慕容俨按照自己确定的方略进行防备抵御,侯等无法攻克。慕容俨又乘着空隙主动出击侯等人的军队,把他们打得大败。后来城里粮食吃光了,守城军民只好煮草木的棍、叶和靴子的皮、衣带的角等来充饥。慕容俨和士卒同甘共苦,坚守了半年,人们没有动摇、离散的想法。贞阳侯萧渊明即位之后,便命令侯等人撤去对郢州的围困,侯便回去镇守豫章。北齐方面因为郢州城在长江以南,难以防守,就把它割让给了梁朝。慕容俨归国后,望着北齐国主高洋,悲伤得不能自抑。北齐国主叫他走近前来,拉着他的手,脱下他的帽看他的头发,叹息了很久。
[20]吴兴太守杜龛,王僧辩之婿也。僧辩以吴兴为震州,用龛为刺史,又以其弟侍中僧为豫章太守。
[20]吴兴太守杜龛是王僧辩的女婿。王僧辩把吴兴改为震州,任命杜龛为刺史,又任命自己的弟弟侍中王僧为豫章太守。
[21]壬子,齐主以梁国称藩,诏凡梁民悉遣南还。
[21]壬子(初三),齐主高洋因为梁国自称藩属,依附于北齐,所以下诏凡是梁朝的百姓都遣送回南方。
[22]丁卯,齐主如晋阳;壬申,自将击柔然。秋,七月,己卯,至白道,留辎重,帅轻骑五千追柔然,壬午,及之于怀朔镇。齐主亲犯矢石,频战,大崐破之,至于沃野,获其酋长及生口二万馀,牛羊数十万。壬申,还晋阳。
[22]丁卯(十八日),北齐国主高洋到晋阳。壬申(二十三日),亲自带兵去打柔然。秋季,七月,己卯(初一),到达白道,留下军用物资,率领轻装骑兵五千人去追击柔然,壬午(初四),在怀朔镇追上了柔然。高洋亲自冒着飞箭飞石,频繁地投入战斗,终于把柔然打得大败,一直追到沃野这地方,捉获了柔然的酋长,还抓了二万多人口,数十万头牛羊。壬申(疑误),才回到晋阳。
[23]八月,辛巳,王琳自蒸城还长沙。
[23]八月,辛巳(疑误),王琳从蒸城回到长沙。
[24]齐主还邺,以佛、道二教不同,欲去其一,集二家论难于前,遂敕道士皆剃发为沙门;有不从者,杀四人,乃奉命。于是齐境皆无道士。
[24]北齐国主高洋回到邺城,他因为佛、道二教教义教规都不同,便想除去一个,就把两教中的学者集中在一起,让他们在自己面前互相辩难,于是就敕令道士都剃掉头发当和尚。有人不服从,杀了四人,才都奉行了这道命令,于是北齐境内就没有道士了。
[25]初,王僧辩与陈霸先共灭侯景,情好甚笃,僧辩为子娶霸先女,会僧辩有母丧,未成婚。僧辩居石头城,霸先在京口,僧辩推心待之,兄屡谏,不听。及僧辩纳贞阳侯渊明,霸先遣使苦争之,往返数四,僧辩不从。霸先窃叹,谓所亲曰:“武帝子孙甚多,唯孝元能复雠雪耻,其子何罪,而忽废之!吾与王公并处托孤之地,而王公一旦改图,外依戎狄,援立非次,其志欲何所为乎!”乃密具袍数千领及锦彩金银为赏赐之具。
[25]当初,王僧辩和陈霸先共同消灭了侯景,两人感情很是深固。王僧辩为儿子王迎娶陈霸先的女儿,正赶上王僧辩母亲去世,所以没有成婚。王僧辩居住在石头城,陈霸先在京口,王僧辩推心置腹地对待陈霸先,王的哥哥王多次劝他要有所提防,王僧辩不听。等到王增辩迎纳贞阳侯萧渊明为帝时,陈霸先派使者苦苦劝阻,争辩不休,使者为此往返了几趟,王僧辩不听。陈霸先私下叹息,对他的亲信说:“武帝的子孙很多,只有孝元帝能平定侯景之乱,为祖宗报仇雪耻。他的儿子有什么罪,突然就废了他!我和王公僧辩共同处于先帝托孤的重臣的地位,而王公僧辩现在一下子改变主意,对外依附戎狄之邦,不按次序立天子,他到底想干什么呢?”于是秘密准备战袍几千领和锦采金银等等作为赏赐部下的物品,准备起事。
会有告齐师大举至寿春将入寇者,僧辩遣记室江旰告霸先,使为之备。霸先因是留旰于京口,举兵袭僧辩。九月,壬寅,召部将侯安都、周文育及安陆徐度、钱塘杜棱谋之。棱以为难,霸先惧其谋泄,以手巾绞棱,闷绝于地,因闭于别室。部分将士,分赐金帛,以弟子著作郎昙朗镇京口,知留府事,使徐度、侯安都帅水军趋石头,霸先帅马步自江乘罗落会之,是夜,皆发,召杜棱与同行。知其谋者,唯安都等四将,外人皆以为江旰征兵御齐,不之怪也。
正好这时有人来报告,北齐军队进行大调动,已经到达了寿春,将要向南进犯。王僧辩派记室江旰通知陈霸先,让他有所戒备。陈霸先借这个机会把江旰扣留在京口,举兵袭击王僧辩。九月,壬寅(二十五日),陈霸先召集部将侯安都、周文育以及安陆人徐度、钱塘人杜棱一起密谋策划。杜棱认为这事很难进行,陈霸先害怕秘密泄漏,用手巾绞住杜棱,使他闷绝在地上,然后把他关在另一间屋子里,接着就部署将士,分赐金银布帛,命令自己弟弟的儿子著作郎陈昙朗留下来镇守京口,掌管州府政事,又派徐度、侯安都率领水军直逼石头,陈霸先自己率领骑兵、步兵从江乘、罗落这条路线去与之会合。当天夜里,各路兵马都出发了,并带着杜棱随军同行。知道这次进军的真正目的的人,只有侯安都等四个将领,外人都以为是江旰来征调军队抵抗北齐的进犯,对军队的出动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甲辰,安都引舟舰将趣石头,霸先控马未进,安都大惧,追霸先骂曰:“今日作贼,事势已成,生死须决,在后欲何所望!若败,俱死,后期得免斫头邪?”霸先曰:“安都嗔我!”乃进。安都至石头城北,弃舟登岸。石头城北接冈阜,不甚危峻,安都被甲带长刀,军人捧之,投于女垣内,众随而入,进及僧辩卧室;霸先兵亦自南门入。僧辩方视事,外白有兵,俄而兵自内出。僧辩遽走,遇子,与俱出阁,帅左右数十人苦战于听事前,力不敌,走登南门楼,拜请求哀。霸先欲纵火焚之,僧辩与俱下就执。霸先曰:“我有何辜,崐公欲与齐师赐讨?”且曰:“何意全无备?”僧辩曰:“委公北门,何谓无备?”是夜,霸先缢杀僧辩父子。既而竟无齐兵,亦非霸先之谲也。前青州刺史新安程灵洗帅所领救僧辩,力战于石头西门,军败;霸先遣使招谕,久之乃降。霸先深义之,以为兰陵太守,使助防京口。乙巳,霸先为檄布告中外,列僧辩罪状,且曰:“资斧所指,唯王僧辩父子兄弟,其馀亲党,一无所问。”
甲辰(二十七日),侯安都指挥舟舰将奔袭石头,陈霸先有意勒马不进。侯安都以为陈霸先临事犹豫,心中大惊,就追上陈霸先大骂:“今天我们造反,事到临头,已经无法挽回了,是生是死必须作出决断,你迟疑不进,留在后头,存的什么念头!如果失败,咱们都得死,留在后头就能免去砍头吗?”陈霸先一听心中暗自高兴,说:“侯安都在怪我不下决心、生我的气呢!”于是带兵前进。侯安都到了石头城的北边,扔下船上了岸。石头城北边和山冈高坡相连,城墙不太高峻,侯安都披着盔甲,手握长刀,让手下军人把他抬起来扔到城墙上,众人随着他蜂拥而入,一直进到王僧辩卧室。陈霸先的队伍也从南门攻入了。王僧辩正在处理军政事务,外面有人说士兵袭击,过一会儿士兵从里头冒了出来,王僧辩急忙逃跑,遇到儿子王,和他一起冲出门外,率身边几十人在议事厅前面苦战,力竭不敌,跑到南门楼上,向进逼过来的陈霸先拜请乞求哀怜。陈霸先要放火烧南门楼,王僧辩和王都下楼就擒。陈霸先质问说:“我有什么过错,你要和北齐军队一起讨伐我?”而且还问:“北齐军队来犯,你全无戒备,是什么意思?”王僧辩有点莫名其妙,回答说:“派你守京口,扼据建康北门,怎么说我对北齐军队没有戎备?”当天夜里,陈霸先把王僧辩父子两人绞杀了。后来,竟没有发现北齐军队的影子,看来,这也并不是陈霸先玩弄诡计。前青州刺史新安人程灵洗率领所部将士来救王僧辩,在石头西门奋力苦战,终于兵败。陈霸先派使者去招谕他,过了很久,他才投降了。陈霸先被程灵洗的义气深深感动,任命他为兰陵太守,让他协助防守京口。乙巳(二十八日),陈霸先发布檄文,通告中外,举列王僧辩的罪过,说明为什么要讨伐他。檄文中还说:“我所要讨伐的,只是王僧辩父子兄弟,至于其他王氏亲戚党羽,一概不加问罪。”
丙午,贞阳侯渊明逊位,出就邸,百僚上晋安王表,劝进。冬,十月,己酉,晋安王即皇帝位,大赦,改元,中外文武赐位一等。以贞阳侯渊明为司徒,封建安公。告齐云:“僧辩阴图篡逆,故诛之。”仍请称臣于齐,永为藩国。齐遣行台司马恭与梁人盟于历阳。
丙午(二十九日),贞阳侯萧渊明退位,搬出官廷回自己的官邸。百官上表给晋安王萧方智,劝他登基。冬季,十月,己酉(初二),晋安王萧方智即皇帝位,大赦天下,改换年号为绍泰,对朝廷内外文武百官都赏赐一级官位。任命贞阳侯萧渊明为司徒,封为建安公。派人通报北齐,说:“王僧辩阴谋篡位造反,所以杀了他。”仍然请求向北齐称臣,永远当北齐的附属国。北齐派行台司马恭和梁朝人在历阳订立了盟约。
[26]辛亥,齐主如晋阳。
[26]辛亥(初四),北齐国主高洋到了晋阳。
[27]壬子,加陈霸先尚书令、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将军、扬·南徐二州刺史。癸丑,以宜丰侯循为太保,建安公渊明为太傅,曲江侯勃为太尉,王琳为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27]壬子(初五),梁朝加封陈霸先为尚书令,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将军,扬、南徐二州刺史。癸丑(初六),任命宜丰侯萧循为太保,建安公萧渊明为太傅,曲江侯萧勃为太尉,王琳为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28]戊午,尊帝所生夏贵妃为皇太后,立妃王氏为皇后。
[28]戊午(十一日),梁朝尊奉皇帝萧方智的生母夏贵妃为皇太后,立妃子王氏为皇后。
[29]杜龛恃王僧辩之势,素不礼于陈霸先,在吴兴,每以法绳其宗族,霸先深怨之。及将图僧辩,密使兄子还长城,立栅以备龛。僧辩死,龛据吴兴拒霸先,义兴太守韦载以郡应之。吴郡太守王僧智,僧辩之弟也,亦据城拒守。陈至长城,收兵才数百人,杜龛遣其将杜泰将精兵五千奄至,将士相视失色。茜言笑自若,部分益明,众心乃定。泰昼夜苦攻,数旬,不克而退。霸先使周文育攻义兴,义兴属县卒皆霸先旧兵,善用弩,韦载收得数十人,系以长锁,命所亲监之,使射文育军,约曰:“十射不两中者死。”故每发辄毙一人崐,文育军稍却。载因于城外据水立栅,相持数旬。杜龛遣其从弟北叟将兵拒战,北叟败,归于义兴。霸先闻文育军不利,辛未,自表东讨,留高州刺史侯安都、石州刺史杜棱宿卫台省。甲戌,军至义兴,丙子,拔其水栅。
[29]杜龛依恃王僧辩的权势,一向对陈霸先很不礼貌。在吴兴,他常常对陈霸先宗族中的人绳之以法,陈霸先因此对他深怀怨恨。待到陈霸先要算计王僧辩的时候,便秘密地派他的侄子陈潜回长城县,修筑营栅以防备杜龛。王僧辩死后,杜龛占据吴兴抗拒陈霸先,义兴太守韦载带他郡中的部队起来响应。吴郡太守王僧智是王僧辩的弟弟,也据城固守以作抗拒。陈到长城县后,召集的士兵才有几百人,杜龛派他的部将杜泰带精兵五千人突然到来,陈的将士们面面相觑,大惊失色。陈却谈笑自若,部署分派军队,越发清楚明确,于是众人才心神安定下来。杜泰昼夜苦攻,持续了几十天,打不下来就退走了。陈霸先派周文育去攻打义兴,义兴所属各县的士卒都是陈霸先的旧部,善于使用弩箭,韦载找出了几十人,用长长的锁链把他们系在一起,派亲信监督他们用箭射周文育的军队,并规定“谁如果十箭中不能射中两箭,就处死。”所以每发箭出去就射死一个人,周文育的军队这才稍稍退却了。韦载乘势在城外靠水边建立营栅,和周文育相持了几十天。杜龛派他的堂弟杜北叟带兵抗战,杜北叟兵败,回到义兴。陈霸先听到周文育进攻受挫的消息,辛未(二十四日),宣布自己亲自带兵东伐,留下高州刺史侯安都、石州刺史杜棱守卫台省。甲戌(二十七日),陈霸先军队抵达义兴,丙子(二十九日),拔除了韦载修筑的水栅。
谯、秦二州刺史嗣徽从弟嗣先,僧辩之甥也。僧辩死,嗣先亡就嗣徽,嗣徽以州入于齐。及陈霸先东讨义兴,嗣徽密结南豫州刺史任约,将精兵五千乘虚袭建康,是日,袭据石头,游骑至阙下。侯安都闭门藏旗帜,示之以弱,令城中曰:“登陴窥贼者斩!”及夕,嗣徽等收兵还石头。安都夜为战备,将旦,嗣徽等又至,安都帅甲士三百开东、西掖门出战,大破之,嗣徽等奔还石头,不敢复逼台城。
谯、秦二州的刺史徐嗣徽的堂弟徐嗣先是王僧辩的外甥。王僧辩死后,徐嗣先逃亡到徐嗣徽处,徐嗣徽干脆献上谯秦二州,投靠了北齐。待到陈霸先东讨义兴时,徐嗣徽秘密联合南豫州刺史任约,带精兵五千人乘虚偷袭建康。这一天,终于袭击占领了石头,冲在前面的游骑已到了台城宫阙之下。侯安都关上大门,藏起旗帜,有意以此表示自己怯弱,同时告诫城中士兵:“凡登高窥探贼兵者一律处斩。”到天黑,徐嗣徽等人收兵回石头。侯安都夜里作了充分的战斗准备,天快亮时,徐嗣徽等人又来进攻,侯安都率领甲士三百人打开东、西侧门出城迎战,大败敌军,徐嗣徽等人奔逃回石头,再也不敢逼近台城了。
陈霸先遣韦载族弟赍书谕载,丁丑,载及杜北叟皆降,霸先厚抚之,以监义兴郡,引载置左右,与之谋议。霸先卷甲还建康,使周文育讨杜龛,救长城。
陈霸先派韦载的族弟韦携带书信去说服韦载投降。丁丑(三十日),韦载和杜北叟都投降了。陈霸先对待他们很优厚,极力安抚他们,让韦监管义兴郡,把韦载安置在自己身边,视为亲信,有事让他参与谋议。陈霸先平定义兴后,就收兵回建康,派周文育去讨伐杜龛,救援长城县。
将军黄他攻王僧智于吴郡,不克,霸先使宁远将军裴忌助之。忌选所部精兵轻行倍道,自钱塘直趣吴郡,夜,至城下,鼓噪薄之。僧智以为大军至,轻舟奔吴兴。忌入据吴郡,因以忌为太守。
将军黄他在吴郡攻打王僧智,打不下来,陈霸先派宁远将军裴忌去帮助他。裴忌挑选部属中的精兵轻装倍速前进,从钱塘直奔吴郡。夜里,抵达城下,大声鼓噪着逼进城墙。王僧智以为大部队来了,急忙乘着小船逃到吴兴去了。裴忌攻占了吴郡,陈霸先任命裴忌为吴郡太守。
十一月,己卯,齐遣兵五千渡江据姑孰,以应徐嗣徽、任约。陈霸先使合州刺史徐度立栅于冶城。庚寅,齐又遣安州刺史翟子崇、楚州刺史刘士荣、淮州刺史柳达摩将兵万人于胡墅度米三万石、马千匹入石头。霸先问计于韦载,载曰:“齐师若分兵先据三吴之路,略地东境,则时事去矣。今可急于淮南因侯景故垒筑城,以通东道转输,分兵绝彼之粮运,则齐将之首旬日可致。”霸先从之。癸未,使侯安都夜袭胡墅,烧齐船千余艘;仁威将军周铁虎断齐运输崐,擒其北徐州刺史张领州;仍遣韦载于大航筑侯景故垒,使杜棱守之。齐人于仓门、水南立二栅,与梁兵相距。壬辰,齐大都督萧轨将兵屯江北。
十一月,己卯(初二),北齐派兵五千渡过长江占据姑孰,以策应徐嗣徽、任约。陈霸先派合州刺史徐度在冶城修筑栅栏。庚寅(十三日),北齐又派安州刺史翟子崇、楚州刺史刘士荣、淮州刺史柳达摩带兵一万在胡墅运米三万石、马一千匹到石头城。陈霸先向韦载征询对策,韦载说:“齐军如果分兵先占据通往三吴的道路,然后在我们东边的边境攻城占地,那么时局就完了。现在齐军没有这样做,我们可以赶快在淮南一带沿着侯景过去留下的旧垒修筑新城堡,以便打通东边的运输道路。同时分出一支军队去断绝他们运粮的道路,这样,齐将的首领十天之内就得送来了。”陈霸先听从了他的计策。癸未(初六),陈霸先派侯安都夜袭胡墅,烧掉了北齐一千多艘兵船;仁威将军周铁虎切断了北齐运输补给的道路,抓住了他们的北徐州刺史张领州;仍然让韦载在大航修筑侯景的故垒,让杜棱去守卫。北齐军队在仓门和秦淮河之南修建了两座营栅,与梁兵对抗。壬辰(十五日),北齐大都督萧轨带兵屯驻在长江北岸。
[30]初,齐平秦王归彦幼孤,高祖令清河昭武王岳养之,岳情礼甚薄,归彦心衔之。及显祖即位,归彦为领军大将军,大被宠遇;岳谓其德己,更倚赖之。岳屡将兵立功,有威名,而性豪侈,好酒色,起第于城南,听事后开巷。归彦谮之于帝曰:“清河僭拟宫禁,制为永巷,但无阙耳。”帝由是恶之。帝纳倡妇薛氏于后宫,岳先尝因其姊迎之至第。帝夜游于薛氏家,其姊为其父乞司徒。帝大怒,悬其姊,锯杀之。让岳以奸,岳不服,帝益怒,乙亥,使归彦鸩岳。岳自诉无罪,归彦曰:“饮之则家全。”饮之而卒,葬赠如礼。
[30]当初,北齐平秦王高归彦幼小时成了孤儿,高祖高欢命令清河昭武王高岳抚养他。高岳对高归彦寡情薄礼,所以高归彦心里恨他。待到文宣帝高洋即位,高归彦当了领军大将军,很受宠爱。高岳认为高归彦会感激自己的抚育之恩,所以对他更是倚赖。高岳多次带兵立功,威名赫赫,而又性格豪放奢侈,喜欢醇酒女色,在城南修建了大宅第,并在办公视事的大厅后头开了一条巷子。高归彦在文宣帝那儿进谗言,说:“清河昭武王高岳私自模拟宫禁的建筑式样,修了一条永巷,只是没有修阙门罢了。”文宣帝从此厌恶高岳。文宣帝把娼妇薛氏接进后宫,高岳早先曾托薛氏的姐姐把薛氏接到家里。有一天夜里,文宣帝到薛氏的家里去,薛氏的姐姐替她父亲要求赐给司徒的官位。文宣帝勃然大怒,就把薛氏姐姐吊起来,用锯子锯成了两段。文宣帝责备高岳jianyin薛氏,高岳不服气,文宣帝更加生气了,乙亥(疑误),派高归彦去毒死高岳。高岳申诉自己没有罪,高归彦说:“你把这毒酒喝下去了,全家就可以保全。”高岳只好把毒酒喝了,他死之后,朝廷按礼仪加以埋葬。
薛嫔有宠于帝,久之,帝忽思其与岳通,无故斩首,藏之于怀,出东山宴饮。劝酬始合,忽探出其首,投于上,支解其尸,弄其髀为琵琶,一座大惊。帝方收取,对之流涕曰:“佳人难再得!”载尸以出,被发步哭而随之。
薛嫔很得文宣帝宠爱,很久之后,文宣帝忽然想起她曾和高岳通奸,无缘无故就将她斩首,然后把她的头藏在怀里,到东山去宴饮作乐。大家正在互相劝酒应酬,文宣帝忽然用手探怀,拿出薛氏的头扔到桌上,又把她的尸体支解开,将她的髀骨充作琵琶弹弄,举座见状大惊。文宣帝这才把薛氏的头和髀骨收起来,对着它们流下泪来,说:“佳人难再得!”他让人用车把薛氏尸体运出去,自己披散头发,边走边哭地跟着。
[31]甲辰,徐嗣徽等攻冶城栅,陈霸先将精甲自西明门出击之,嗣徽等大败,留柳达摩等守城,自往采石迎齐援。
[31]甲辰(二十七日),徐嗣徽等进攻冶城的营栅,陈霸先率领精兵从西明门出来迎击,徐嗣徽等人大败,留下柳达摩等人守城,自己去采石迎接北齐援兵。
[32]以郢州刺史宜丰侯循为太保,广州刺史曲江侯勃为司空,并征入侍。循受太保而辞不入。勃方谋举兵,遂不受命。
[32]梁朝任命郢州刺史宜丰侯萧循为太保,广州刺史曲江侯萧勃为司空,把他们二人一起征召入朝侍奉皇帝。萧循接受了太保之职,但借故推辞不入朝。萧勃正密谋起兵造反,于是不接受任命。
[33]镇南将军王琳侵魏,魏大将军豆卢宁御之。[33]镇南将军王琳入侵西魏,西魏大将军豆卢宁带兵抵御他。
[34]十二月,癸丑,侯安都袭秦郡,破徐嗣徽栅,俘数百人。收其家,得其琵琶及鹰,遣使送之曰:“昨至弟处得此,今以相还。”嗣徽大惧。丙辰,陈霸先对冶城立航,悉渡众军,攻其水南二栅。柳达摩渡淮置陈,霸先督兵疾战,纵火烧栅,齐兵大败,争舟相挤,溺水者以千数,呼声震天地,尽收其船舰。是日,嗣徽与任约引齐兵水步万余人还据石头,霸先遣兵诣江宁,据要险。嗣徽等水步不敢进,顿江宁浦口,霸先遣侯安都将水军袭破之,嗣徽等单舸脱走,尽收其军资器械。
[34]十二月,癸丑(初七),侯安都袭击秦郡,攻破徐嗣徽的营栅,俘获了好几百人。又抄了他的家产,搜得他用的琵琶和养的鹰,派人送给徐嗣徽,并说:“昨天到老弟家里得到这点东西,现在特地送去还你。”徐嗣徽看到东西,大惊失色。丙辰(初十),陈霸先在冶城对面的水上把船只连在一起建了一座浮桥,指挥众军全部渡过去,攻击修在南边的两座营栅。柳达摩等渡过秦淮河摆开阵势,陈霸先督率战士猛烈进攻,并放火烧栅栏,北齐军队大败,争着上船逃跑,互相拥挤,掉入水中淹死的有上千人,哭喊声震天动地,北齐军队的船舰全部被缴获。当天,徐嗣徽和任约带领北齐水师步兵一万多人退回去据守石头,陈霸先派兵来到江宁,占据了险要之地。徐嗣徽等人的水师步兵都不敢前进,停顿在江宁浦的入江之处。陈霸先派侯安都带水军去袭击打败了他们,徐嗣徽等人乘上单人小船逃走,他们的辎重、武器全部被缴获。
己未,霸先四面攻石头,城中无水,升水直绢一匹。庚申,达摩遣使请和于霸先,且求质子。时建康虚弱,粮运不继,朝臣皆欲与齐和,请以霸先从子昙朗为质。霸先曰:“今在位诸贤欲息肩于齐,若违众议,谓孤爱昙朗,不恤国家,今决遣昙朗,弃之寇庭。齐人无信,谓我微弱,必当背盟。齐寇若来,诸君须为孤力斗也!”乃与昙朗及永嘉王庄、丹杨尹王冲之子珉为质,与齐人盟于城外,将士恣其南北。辛酉,霸先陈兵石头南门,送齐人归北,徐嗣徽、任约皆奔齐。收齐马仗船米,不可胜计。齐主诛柳达摩。壬戌,齐和州长史乌丸远自南州奔还历阳。
己未(十三日),陈霸先从四面包围攻打石头,城中没有水喝,一升水昂贵到值一匹绢。庚申(十四日),柳达摩派使者向陈霸先求和,而且请求以儿子为人质。当时建康实力虚弱,粮草运输跟不上,朝廷中的大臣都想与北齐讲和,纷纷请求用陈霸先的侄子陈昙朗为人质。陈霸先说:“现在在朝廷中的各位贤人都想和北齐讲和以获得休息,如果我违反众人的意见,大家会说我偏爱陈昙朗,不顾念国家利益。现在我决定派陈昙朗去,就算把他扔在敌寇的庭院里吧!北齐人一向不守信用,我答应讲和,他们会认为我们势微力弱好欺负,肯定会背弃盟约再来进犯。北齐强盗如果再来进犯,那时你们可得为我拼死战斗呀!”于是就把陈昙朗和永嘉王萧庄、丹杨府尹王冲的儿子王珉作人质,与北齐人在城外订立了和约,允许追随北齐的将士按自己的意愿选择归居南方或北方。辛酉(十五日),陈霸先在石头南门摆列兵阵,送北齐军队北归。徐嗣徽、任约都投奔了北齐。这一仗,缴获北齐军马、器械、舟船、大米,不可胜数。北齐国主高洋杀了败将柳达摩。壬戍(十六日),北齐和州长史乌丸远从南州奔逃回到历阳。
江宁令陈嗣、黄门侍郎曹朗据姑孰反,霸先命侯安都等讨平之。霸先恐陈昙朗亡窜,自帅步骑至京口迎之。
江宁县令陈嗣、黄门侍郎黄朗占据姑孰谋反,陈霸先派侯安都等人出兵讨伐,平定了他们。陈霸先担心陈昙朗逃跑流窜到别处去,便亲自率领步、骑兵到京口去迎接他。
[35]交州刺史刘元偃帅其属数千人归王琳。
[35]交州刺史刘元偃率领部属几千人去投奔王琳。
[36]魏以侍中李远为尚书左仆射。
[36]西魏任命侍中李远为尚书左仆射。
[37]魏益州刺史宇文贵使谯淹从子子嗣诱说淹,以为大将军,淹不从,斩子嗣。贵怒,攻之,淹自东遂宁徒屯垫江。
[37]西魏益州刺史宇文贵派谯淹的侄子谯子嗣去向谯淹诱降,说是要让谯淹当大将军,谯淹不答应,杀了谯子嗣。宇文贵勃然大怒,派兵去攻打,谯淹从东遂宁移师屯驻垫江。[38]初,晋安民陈羽,世为闽中豪姓,其子宝应多权诈,郡中畏服。侯景之乱,晋安太守宾化侯云以郡让羽,羽老,但治郡事,令宝应典兵。时东境荒馑,而晋安独丰衍,宝应数自海道出,寇抄临安、永嘉、会稽,或载米粟与之贸易,由是能致富强。侯景平,世祖因以羽为晋安太守。及陈霸先辅政,羽求传位于宝应,霸先许之。
[38]当初,晋安地区的平民陈羽,世世代代为闽中豪门。他的儿子陈宝应颇善权变,为人奸诈,郡中的人都怕他,服从他。侯景之乱时,晋安太守宾化侯云把郡守之职让给陈羽。陈羽年老,只管郡里的政事,让陈宝应分管军事。当时东边闹饥荒,而晋安一带却丰收有余粮。陈宝应多次从海路出兵,到临安、永嘉、会稽一带抢劫虏掠。有时也运些米粟和这些地区进行贸易,因此就有条件富强起来。侯景之乱平定后,梁元帝鉴于这种情况,就任命陈羽为晋安太守。待到陈霸先辅佐梁朝时,陈羽要求把太守职位传给陈宝应,陈霸先答应了。
[39]是岁,魏宇文泰讽淮安王育上表请如古制降爵为公,于是宗室诸王皆降为公。
[39]这一年,西魏宇文泰暗示淮安王元育上表给朝廷,要求按照古制,把自己的爵位降为公,他这一带头,于是宗室诸王都降爵为公。
[40]突厥木杆可汁击柔然邓叔子,灭之,叔子收其余烬奔魏。木杆西破哒,东走契丹,北并契骨,威服塞外诸国。其地东自辽海,西至西海,长万里,南自沙漠以北五六千里皆属焉。木杆恃其强,请尽诛邓叔子等于魏,使者相继于道;太师泰收叔子以下三千余人付其使者,尽杀之于青门外。
[40]突厥木杆可汗袭击柔然邓叔子,把他的部队消灭了。邓叔子收拾剩余的兵力财物投奔西魏。木杆可汗向西打败哒,向东赶跑了契丹,向北吞并了契骨,其威力慑服了塞外各国。于是,他的疆土东边从辽海开始,西边延伸到西海,长达万里;南边从沙漠以北五六千里都归属于他。木杆依恃他实力强大,要求西魏必须把邓叔子等人全部杀掉,派往西魏的使者在路上前后相继。太师宇文泰只好把邓叔子以下三千多人抓起来交给木杆可汗的使者,在青门外把他们全部杀了。
[41]初,魏太师泰以汉、魏官繁,命苏绰及尚书令卢辩依《周礼》更定六官。
[41]当初,西魏太师宇文泰因为汉朝、魏朝官职繁多,便命令苏绰和尚书令卢辩依照《周礼》重新确定了六官的职称。
太平元年(丙子、556)
太平元年(丙子,公元556年)
[1]春,正月,丁丑,魏初建六官,以宇文泰为太师、大冢宰,柱国李弼为太傅、大司徒,赵贵为太保、大宗伯,独孤信为大司马,于谨为大司寇,侯莫陈崇为大司空。自余百官,皆仿《周礼》。
[1]春季,正月,丁丑(初一),西魏开始建立实行文官之制,任命宇文泰为太师、大冢宰,柱国李弼为太傅、大司徒,赵贵为太保、大宗伯,独孤信为大司马,于谨为大司寇,侯莫陈崇为大司空。其余百官的设置任命,都模仿《周礼》。
[2]戊寅,大赦,其与任约、徐嗣徽同谋者,一无所问。癸未,陈霸先使从事中郎江旰说徐嗣徽使南归,嗣徽执旰送齐。
[2]戊寅(初二),梁朝大赦天下。凡是与任约、徐嗣徽同谋的人,一概不予追究。癸未(初七),陈霸先派从事中郎江旰去劝说徐嗣徽,让他回南方来。徐嗣徽把江旰抓起来送到了北齐。
[3]陈、周文育合军攻杜龛于吴兴。龛勇而无谋,嗜酒常醉,其将杜泰阴与等通。龛与等战败,泰因说龛使降,龛然之。其妻王氏曰:“霸先雠隙如此,何可求和!”因出私财赏募,复击等,大破之。既而杜泰降于,龛尚醉未觉,遣人负出,于项王寺前斩之。王僧智与其弟豫章太守僧憎俱奔齐。
[3]陈、周文育把军队合并在一起在吴兴攻打杜龛。杜龛其人有勇而无谋,又爱喝酒,一天到晚总是醉醺醺的,他的部将杜泰暗地里和陈等挂上了钩。杜龛同陈等人交战失败,杜泰便劝说杜龛投降,杜龛答应了。但是,他的妻子王氏说:“陈霸先和我们王家结仇结得这么深,怎么可以向他求和!”于是拿出私财赏赐招募战士,再一次向陈发动进攻,把陈打得大败。不久崐杜泰投降了陈,而杜龛还酒醉没醒,陈派人把他背出来,在项王寺前把他斩首了。王僧智和他的弟弟豫章太守王僧都投奔北齐。
东扬州刺史张彪素为王僧辩所厚,不附霸先,二月,庚戌,陈、周文育轻兵袭会稽,彪兵败,走入若邪山中,遣其将吴兴章昭达追斩之。东阳太守留异馈粮食,霸先以异为缙州刺史。
东扬州刺史张彪一向被王僧辩所宠爱看重,所以不肯归附陈霸先。二月,庚戌(初五),陈、周文育派轻装士兵奔袭会稽,张彪兵败,逃入若邪山中。陈派他的部将吴兴人章昭达追上并斩了他。东阳太守留异送粮食给陈,陈霸先任命留异为缙州刺史。
江州刺史侯本事王僧辩,亦拥兵据豫章及江州,不附霸先。霸先以周文育为南豫州刺史,使将兵击湓城,庚申,又遣侯安都、周铁虎将舟师立栅于梁山,以备江州。
江州刺史侯原来侍奉王僧辩,所以也拥兵占据豫章和江州,不归附陈霸先。陈霸先任命周文育为南豫州刺史,派他带兵去打湓城。庚申(十五日),又派侯安都、周铁虎率领水军在梁山一带建立营栅,以防备江州。
[4]癸亥,徐嗣徽、任约袭采石,执戍主明州刺史张怀钧送于齐。
[4]癸亥(十八日),徐嗣徽、任约袭击采石,抓获采石守将明州刺史张怀钧,送他到了北齐。
[5]后梁主击侯平于公安,平与长江王韶引兵还长沙。王琳遣平镇巴州。
[5]后梁国主萧在公安袭击侯平,侯平和长沙王萧韶带兵回长沙。王琳派侯平去镇守巴州。
[6]三月,壬午,诏杂用古今钱。
[6]三月,壬午(初七),梁朝下诏,允许古今钱币混合使用。
[7]戊戌,齐遣仪同三司萧轨、库狄伏连、尧难宗、东方老等与任约、徐嗣徽合兵十万入寇,出栅口,向梁山。陈霸先帐内荡主黄丛逆击,破之,齐师退保芜湖。霸先遣定州刺史沈泰等就侯安都,共据梁山以御之。周文育攻湓城,未克,召之还。夏,四月,丁巳,霸先如梁山巡抚诸军。
[7]戊戌(二十三日),北齐派仪同三司萧轨、库狄伏连、尧难宗、东方老等人与任约、徐嗣徽联合成大军十万人南下进犯,军队从栅口出发,直指梁山。陈霸先军帐内的一位善于突击冲锋的主将黄丛率兵迎击,打败了北齐军队,北齐军队只好退保芜湖。陈霸先派定州刺史沈泰等人归侯安都指挥,据守梁山以抵抗北齐军队。周文育带兵攻打湓城,没有攻克,被召回来。夏季,四月,丁巳(十三日),陈霸先到梁山去巡视安抚各路兵马。
[8]乙丑,齐仪同三司娄睿计鲁阳蛮,破之。
[8]乙丑(二十一日),北齐仪同三司娄讨伐鲁阳蛮,打败了他们。
[9]侯安都轻兵袭齐行台司马恭于历阳,大破之,俘获万计。
[9]侯安都率领轻装士兵在历阳袭击北齐行台司马恭,把司马恭打得大败,俘虏了上万人。
[10]魏太师泰尚孝武妹冯翊公主,生略阳公觉;姚夫人生宁都公毓。毓于诸子最长,娶大司马独孤信女。泰将立嗣,谓公卿曰:“孤欲立子以嫡,恐大司马有疑,如何?”众默然,未有言者。尚书左仆射李远曰:“夫立子以嫡不以长,略阳公为世子,公何所疑!若以信为嫌,请先斩之。”遂拔刀而起。泰亦起,曰:“何至于是!”信又自陈解,远乃止。于是群公并从远议。远出外,拜谢信曰:“临大事不得不尔!”信亦谢远曰:“今日赖公决此大议。”遂立觉为世子。
[10]西魏太师宇文泰娶了孝武帝的妹妹冯翊公主,生下儿子略阳公宇文觉,姚夫人则生了宁都公宇文毓。宁都公宇文毓在几个儿子中最年长,娶了大司马独孤信的女儿。宇文泰准备确立继承人,对公卿大臣说:“我想立嫡出的儿子为世子,担心大司马对此有疑心,该怎么办好呢?”众大臣默然不作声。尚书左仆射李远说:“从来立世子都是看是否嫡出,不看是否年长,把略阳公宇文觉立为世子,您有什么可疑虑的呢?如果怕独孤信有意见,为此有顾虑,那么可以先把他斩了!”于是就拔出刀要行动。宇文泰忙站起来阻止说:“何至于要这样做!”独孤信也赶快自我陈述辩解,表示并无异议,李远这才停止行动。于是大臣们都听从了李远的建议。退朝后,李远走出宫廷外,拜谢独孤信说:“面临国家大事不得不这样,请谅解。”独孤信也感谢李远说:“今天崐亏得您才把这件大事决定下来。”于是就立略阳公宇文觉为世子。
[11]太师泰北巡。
[11]西魏太师宇文泰到北边巡视。
[12]五月,齐人召建安公渊明,诈许退师,陈霸先具舟送之。癸未,渊明疽发背卒。甲申,齐兵发芜湖,庚寅,入丹杨县,丙申,至秣棱故治。陈霸先遣周文育屯方山,徐度顿马牧,杜棱顿大航南以御之。
[12]五月,北齐人召见建安公萧渊明,假装要答应退兵。陈霸先准备船只要送萧渊明去。癸未(初九),萧渊明背上痈疽发作死去。甲申(初十),北齐军队从芜湖出发,庚寅(十六日),进入丹杨县,丙申(二十二日),到达秣棱旧治所。陈霸先派周文育屯驻于方山,徐度驻守马牧,杜棱驻守大航南端,以防御北齐兵。
[13]齐汉阳敬怀王洽卒。
[13]北齐汉阳敬怀王高洽去世。
[14]辛丑,齐人跨淮立桥栅渡兵,夜至方山,徐嗣徽等列舰于青墩,至于七矶,以断周文育归路。文育鼓噪而发,嗣徽等不能制;至旦,反攻嗣徽。嗣徽骁将鲍砰独以小舰殿军,文育乘单舴艋与战,跳入舰中,斩砰,仍牵其舰而还。嗣徽众大骇,因留船芜湖,自丹杨步上。陈霸先追侯安都、徐度皆还。
[14]辛丑(二十七日),北齐军队跨秦淮河修筑桥梁渡兵,夜里到达方山,徐嗣徽等人把军舰摆在青墩一带,一直摆到七矶,用以切断周文育的退路。周文育指挥士兵大声豉噪,大举进军,徐嗣徽等人没能抵挡得住。到天亮时分,周文育反攻徐嗣徽。徐嗣徽手下的骁勇的将领鲍坪单独用小舰当后卫,周文育乘坐一条小快船与他近战,纵身跳入小舰中,一刀斩了鲍坪;还把这条小舰拉了回来。徐嗣徽的部众一看吓得要命,于是把船留在芜湖,从丹杨步行上岸。陈霸先把侯安都、徐度追回来以抗击北齐军队。
癸卯,齐兵自方山进及倪塘,游骑至台,建康震骇,帝总禁兵出顿长乐寺,内外纂严。霸先拒嗣徽等于白城,适与周文育会。将战,风急,霸先曰:“兵不逆风。”文育曰:“事急矣,何用古法!”抽槊上马先进,风亦寻转,杀伤数百人。侯安都与嗣徽等战于耕坛南,安都帅十二骑突其陈,破之,生擒齐仪同三司乞伏无劳。霸先潜撤精卒三千配沈泰渡江,袭齐行台赵彦深于瓜步,获舰百余艘,粟万斛。
癸卯(二十九日),北齐军队从方山挺进到倪塘,游动的前哨骑兵在宫城下出现,建康城受到震惊,人心惶惶,梁敬帝带着宫廷卫队出宫驻入长乐寺,内外戒严。陈霸先在白城抗御徐嗣徽等人,正好与周文育的军队会合。将要与北齐兵交战时,风刮得很急,陈霸先说:“军队最好不要逆风而进。”周文育说:“军情紧急,何必拘泥于古法!”说着便抽出一把槊跃身上马冲向前去。过一会风向也转了,周文育猛冲,杀伤了好几百人。侯安都与徐嗣徽在耕坛南边会战。侯安都率领十二个骑兵冲破徐嗣徽的阵地,把他们打败,活捉了北齐仪同三司乞伏无劳。陈霸先秘密地撤下三千精锐士兵配合沈泰渡过长江,在瓜步袭击北齐行台赵彦深,缴获战船一百余艘,粮食一万斛。
六月,甲辰,齐兵潜至钟山,侯安都与齐将王敬宝战于龙尾,军主张纂战死。丁未,齐师至幕府山,霸先遣别将钱明将水军出江乘,邀击齐人粮运,尽获其船米。齐军乏食,杀马驴食之。庚戌,齐军逾钟山,霸先与众军分顿乐游苑东及覆舟山北,断其冲要。壬子,齐军至玄武湖西北,将据北郊坛,众军自覆舟东移顿坛北,与齐人相对。
六月,甲辰(初一),北齐军队偷偷来到钟山,侯安都与北齐将领王敬宝在龙尾交战,军中首领张纂在战斗中阵亡。丁未(初四),北齐军队抵达幕府山,陈霸先派别将钱明率领水军兵发江乘,截击北齐军队的粮食运输船队,把他们的船队装运的大米全部缴获。这一来,北齐军队没有粮食吃,只好杀战马、驴子充饥。庚戌(初七),北齐军队翻越钟山,陈霸先与众军分头驻扎在乐游苑东边和覆舟山北边,切断北齐军队的交通要道。壬子(初九),北齐军队到达玄武湖西北,准备占据北边的郊祀高坛。众军从覆舟向东移动,驻扎在坛北,与北齐军队相对摆开阵势。
会连日大雨,平地水丈馀,齐军昼夜坐立泥中,足指皆烂,悬鬲以,而台中及潮沟北路燥,梁军每得番易。时四方壅隔,粮运不至,建康户口流散,征求无所。甲寅,少霁,霸先将战,调市人得麦饭,分给军士,士皆饥疲。会陈崐馈米三千斛、鸭千头,霸先命炊米煮鸭,人人以荷叶裹饭,以鸭肉数脔,乙卯,未明,蓐食,比晓,霸先帅麾下出莫府山。侯安都谓其部将萧摩诃曰:“卿骁勇有名,千闻不如一见。”摩诃对曰:“今日令公见之。”及战,安都坠马,齐人围之,摩诃单骑大呼,直冲齐军,齐军披靡,安都乃免。霸先与吴明彻、沈泰等众军首尾齐举,纵兵大战,安都自白下引兵横出其后,齐师大溃,斩获数千人,相蹂践而死者不可胜计,生擒徐嗣徽及弟嗣宗,斩之以徇,追奔至于临沂。其江乘、摄山、钟山等诸军相次克捷,虏萧轨、东方老、王敬宝等将帅凡四十六人。其军士得窜至江者,缚荻筏以济,中江而溺,流尸至京口,翳水弥岸;唯任约、王僧得免。丁巳,众军出南州,烧齐舟舰。
当时正赶上连日下大雨,平地雨水积有一丈多深,北齐将士白天黑夜或坐或立全都泡在泥水中,脚指头都烂了,做饭得把锅悬挂起来才行,但是皇城和潮沟的北路一带却还干燥,梁朝军队总是能换班作战。当时四方通往都城的道路都堵塞隔断了,粮食也运不进来,建康一带人民东流西散,无法征收粮赋。甲寅(十一日),天才稍稍放晴,陈霸先准备开战,向商人征调了一些麦子,做成麦饭分给军中士兵,士兵们都已经又饿又疲劳了。正好这时陈送来大米三千斛,鸭子一千只。陈霸先下令蒸米饭煮鸭子,士兵们个个用荷叶包米饭,饭上盖上几片鸭肉,乙卯(十二日),天还没亮,士兵们都坐在草席上用饭,等到天一亮,陈霸先就率领下属将士兵发幕府山出发。侯安都对他的部将萧摩诃说:“你一向英勇善战,远近闻名,这回可是千闻不如一见,就看你的了。”萧摩诃回答说:“今天就让您看看!”等到交战时,侯安都不慎从马上摔下来了,北齐将士围了上来,萧摩诃单枪匹马,大呼猛进,直向北齐军士冲来,北齐士兵纷纷避开,侯安都这才保住了生命。陈霸先与吴明彻、沈泰等众军头尾一齐冲锋,指挥将士全面出击,猛打猛冲,侯安都又从白下带领一支军队切断了北齐军的后路,北齐军队大败,被杀被俘的有几千人,互相蹂踏而死的人不可胜计,徐嗣徽和他弟弟徐嗣宗被活捉后杀头示众。梁军追杀败逃的北齐兵,一直追到临沂。梁朝在江乘、摄山、钟山等地的军队也相继获胜,俘虏了北齐萧轨、东方老、王敬宝等将帅共四十六人。北齐士兵有逃窜到长江边的,用芦苇扎成筏子想渡江,但到江中心苇筏就被水冲散,士兵也纷纷落入水中,尸体随江水流到京口一带,浮尸复盖了水面,堆满了江岸。只有任约、王僧两个人生还。丁巳(十四日),梁朝众军从南州出发,烧掉了北齐的战船。
戊午,大赦。己未,解严。军士以赏俘贸酒,一人裁得一醉。庚申,斩齐将萧轨等,齐人闻之,亦杀陈昙郎。霸先启解南徐州以授侯安都。
戊午(十五日),梁朝大赦天下。己未(十六日),解除戒严。军士们用赏赐所得的战俘去换酒喝,一名战俘只能买得够一次大醉的酒。庚申(十七日),把被俘的北齐将领萧轨等人全杀了,北齐方面闻讯,也杀了陈昙朗作为报复。陈霸先奏请解除南徐州刺史让给侯安都。
[15]侯平频破后梁军,以王琳兵威不接,更不受指麾;琳遣将讨之。平杀巴州助防吕旬,收其众,奔江州,侯与之结为兄弟。琳军势益衰,乙丑,遣使奉表诣齐,并献驯象。江陵之陷也,琳妻蔡氏、世子毅皆没于魏,琳又献款于魏以求妻子;亦称臣于梁。
[15]侯平多次打败后梁的军队,自以为有功,又认为王琳的兵威已经难以为继了,所以更加不受指挥了。于是王琳派将领去讨伐他。侯平杀了巴州协助防守的将领吕旬,把吕旬的部众收归自己指挥,投奔到了江州,侯和他结成了兄弟。王琳的军队势力越来越显得衰落,乙丑(二十一日),派使节带着表示归顺的表章去到北齐,并献上驯服了的大象。当初江陵陷落于西魏时,王琳的妻子蔡氏、世子王毅都落入西魏人手中,所以王琳又讨好西魏以求得妻子、儿子的释放。同时也向梁朝称臣。
[16]齐发丁匠三十馀万修广三台宫殿。
[16]北齐动用民工匠人三十多万扩修三台宫殿。
[17]齐显祖之初立也,留心政术,务存简靖,坦于任使,人得尽力。又能以法驭下,或有违犯,不容勋戚,内外莫不肃然。至于军国机策,独决怀抱;每临行陈,亲当矢石,所向有功。数年之后,渐以功业自矜,遂嗜酒淫,肆行狂暴;或身自歌舞,尽日通宵;或散发胡服,杂衣锦彩;或袒露形体,涂傅粉黛;或乘驴、牛、橐驼、白象,不施鞍勒;或令崔季舒、刘桃枝负之而行,担胡鼓拍之;勋戚之第,朝夕临幸,游行市里,街坐巷宿;或盛夏日中暴身,或崐隆冬去衣驰走;从者不堪,帝居之自若。三台构木高二十七丈,两栋相距二百余尺,工匠危怯,皆系绳自防,帝登脊疾走,殊无怖畏;时复雅,折旋中节,傍人见者莫不寒心。尝于道上问妇人曰:“天子何如?”曰:“颠颠痴痴,何成天子!”帝杀之。
[17]北齐在文宣帝高洋刚刚立国的时候,很注意研究为政之术,一切政务,力求简便稳定,有所任命,也是坦诚待人,臣子们也得以尽其所能为国服务。又能用法律为准绳来驾驭部下,如果有谁犯了法,即使无勋贵戚也绝不宽容,所以朝廷内外秩序井然。至于军事机要、国家大政方针,则由文宣帝自己拿出决断。文宣帝每次亲临战阵,总是亲自冒着箭石纷飞的危险,所到之处都立功绩。几年以后,文宣帝渐渐以为建立了大功业,就骄傲自满起来,于是就贪杯纵酒,淫逸无度,滥行狂暴之事。有时自己亲自参与歌舞,又唱又跳,通宵达旦,从早到晚,没日没夜。有时披散头发,穿上胡服,披红挂绿,有时却又裸露着身体,涂脂抹粉;有时骑着驴、牛、骆驼、白象,连鞍子和勒绳也不用;有时让崔季舒、刘桃枝背着他走,自己挎着胡鼓用手拍得彭彭响;元勋和贵戚之家,他常常不分朝夕驾临,在集市上穿游而行,坐街头睡小巷都是常事;有时大夏天在太阳下晒身子;有时大冬天脱去衣服猛跑步;跟从他的人受不了这么折腾,文宣帝却全不当一回事。三台的梁柱高达二十七尺,两柱之间相距二百多尺,工匠上去都感到危险畏惧,在身上系绳子防止出意外。但文宣帝爬上三台的梁脊快步小跑,竟然一点也不害怕。跑着跑着还不时来点雅致的舞蹈动作,又折身子又打旋,居然符合节奏,旁边看的人吓得汗毛直竖,没有不寒心的。有一次,文宣帝在路上问一个妇女说:“咱们的天子怎么样呢?”这妇女不知他就是天子,说:“他成天疯疯颠颠,呆呆痴痴,哪有什么天子样!”文宣帝把她杀了。
娄太后以帝酒狂,举杖击之曰:“如此父生如此儿!”帝曰:“即当嫁此老母与胡。”太后大怒,遂不言笑。帝欲太后笑,自匍匐以身举床,坠太后于地,颇有所伤。既醒,大惭恨,使积柴炽火,欲入其中。太后惊惧,亲自持挽,强为之笑,曰:“汝醉耳!”帝乃设地席,命平秦王归彦执杖,口自责数,脱背就罚,谓归彦曰:“杖不出血,当斩汝。”太后前自抱之,帝流涕苦请,乃笞脚五十,然后衣冠拜谢,悲不自胜。因是戒酒,一旬,又复如初。
娄太后有一次因为文宣帝发酒疯,举起拐杖打他,说:“这样英雄的父亲竟生出这样混帐的儿子!”文宣帝竟然说:“看来得把这老太太嫁给胡人了。”娄太后勃然大怒,从此再也不说话,脸上也没有了笑容。文宣帝想让娄太后笑,自己爬到了床底下去,用身子把床抬起来,把坐在床上的太后摔了下来,使太后受了伤。酒醒之后,高洋大感羞惭悔恨,让人堆起柴堆点燃,自己想跳进去烧死。娄太后大吃一惊,害怕极了,赶忙亲自过来又抱又拉,勉强笑着说:“刚才是你喝醉了,我不当真。”文宣帝于是让人铺上地席,命令平秦王高归彦亲自执刑杖,自己口里列数着自己的罪过,脱开衣服露出背部接受杖刑。文宣帝对高归彦说:“你用力打,打不出血来,我就杀了你。”娄太后上前自己抱着他不让打,文宣帝痛哭流涕,最后还是在脚上打了五十下,然后穿上衣服,戴上帽子向娄太后拜谢宽恕之恩,一付悲不自胜的样子。因为这一番酒后失言伤害太后的事,文宣帝下决心戒酒。但刚十天,又嗜酒如命,和原来一样。
帝幸李后家,以鸣镝射后母崔氏,骂曰:“吾醉时尚不识太后,老婢何事!”马鞭乱击一百有余。虽以杨为相,使进厕筹,以马鞭鞭其背,流血浃袍。尝欲以以小刀其腹,崔季舒托俳言曰:“老小公子恶戏。”因掣刀去之。又置于棺中,载以车。又尝持槊走马,以拟左丞相斛律金之胸者三,金立不动,乃赐帛千段。
文宣帝去李后的家,用带响声的箭射李后的母亲崔氏,边射边大骂,说:“我醉酒的时候连太后都不认识,你这老奴才算个什么!”还挥动马鞭,一口气打了一百多下。文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