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重光大渊献,尽旃蒙单阏,凡五年。
太宗明皇帝下
◎ 泰始七年辛亥,公元四七一年
春,二月,戊戌,分交、广置越州,治临漳。
初,上为诸王,宽和有令誉,独为世祖所亲。即位之初,义嘉之党多蒙全宥,随才引用,有如旧臣。及晚年,更猜忌忍虐,好鬼神,多忌讳,言语、文书,有祸败、凶丧及疑似之言应回避者数百千品,有犯必加罪戮。改“騧”字为“瓜”,以其似祸字故也。左右忤意,往往有刳斫者。
时淮、泗用兵,府藏空竭,内外百官,并断俸禄。而上奢费过度,每所造器用,必为正御、副御、次副各三十枚。嬖幸用事,货赂公行。
上素无子,密取诸王姬有孕者内宫中,生男则杀其母,使宠姬子之。
至是寝疾,以太子幼弱,深忌诸弟。南徐州刺史晋平刺王休祐,前镇江陵,贪虐无度,上不使之镇,留之建康,遣上佐行府州事。休祐性刚很,前后忤上非一,上积不能平,且虑将来难制,欲方便除之。甲寅,休祐从上于岩山射雉,左右从者并在仗后。日欲暗,上遣左右寿寂之等数人,逼休祐令坠马,因共殴,拉杀之,传呼“骠骑落马!”上阳惊,遣御医络驿就视,比其左右至,休祐已绝。去车轮,舆还第。追赠司空,葬之如礼。
建康民间讹言,荆州刺史巴陵王休若有至贵之相,上以此言报之,休若忧惧。戊午,以休若代休祐为南徐州刺史。休若腹心将佐,皆谓休若还朝,必不免祸。中兵参军京兆王敬先说休若曰:“今主上弥留,政成省阁,群竖恟々,欲悉去宗支以便其私。殿下声著海内,受诏入朝,必往而不返。荆州带甲十馀万,地方数千里,上可以匡天子,除奸臣,下可以保境土,全一身;孰与赐剑邸第,使臣妾饮泣而不敢葬乎!”休若素谨畏,伪许之。敬先出,使人执之,以白于上而诛之。
三月,辛酉,魏假员外散骑常侍邢祐来聘。
魏主使殿中尚书胡莫寒简西部敕勒为殿中武士。莫寒大纳货赂,众怒,杀莫寒及高平假镇将奚陵。夏,四月,诸部敕勒皆叛。魏主使汝阴王天赐将兵讨之,以给事中罗云为前锋;敕勒诈降,袭云,杀之,天赐仅以身免。
晋平刺王既死,建安王休仁益不自安。上与嬖臣杨运长等为身后之计,运长等虑上晏驾后,休仁秉政,己辈不得专权,弥赞成之。上疾尝暴甚,内外莫不属意于休仁,主书以下皆往东府访休仁所亲信,豫自结纳;其或在直不得出者,皆恐惧。上闻,愈恶之。五月,戊午,召休仁入见,既而谓曰:“今夕停尚书下省宿,明可早来。”其夜,遣人赍药赐死。休仁骂曰:“上得天下,谁之力邪!孝武以诛鉏兄弟,子孙灭绝。今复为尔,宋祚其得久乎!”上虑有变,力疾乘舆出端门,休仁死,乃入。下诏称:“休仁规结禁兵,谋为乱逆,朕未忍明法,申诏诘厉。休仁惭恩惧罪,遽自引决。可宥其二子,降为始安县王,听其子伯融袭封。”
上虑人情不悦,乃与诸大臣及方镇诏,称:“休仁与休祐深相亲结,语休祐云:‘汝但作佞,此法自足安身;我从来颇得此力。’休祐之陨,本欲为民除患,而休仁从此日生娆惧。吾每呼令入省,便入辞杨太妃。吾春中多与之射雉,或阴雨不出,休仁辄语左右云:‘我已复得今一日。’休仁既经南讨,与宿卫将帅经习狎共事。吾前者积日失适,休仁出入殿省,无不和颜,厚相抚劳。如其意趣,人莫能测。事不获已,反覆思惟,不得不有近日处分。恐当不必即解,故相报知。”
上与休仁素厚,虽杀之,每谓人曰:“我与建安年时相邻,少便款狎。景和、泰始之间,勋诚实重;事计交切,不得不相除,痛念之至,不能自巳。”因流涕不自胜。
初,上在籓与褚渊以风素相善;及即位,深相委仗。上寝疾,渊为吴郡太守,急召之。既至,入见,上流涕曰:“吾近危笃,故召卿,欲使著黄衤罗耳。”黄衤罗者,乳母服也。上与渊谋诛建安王休仁,渊以为不可,上怒曰:“卿痴人!不足与计事!”渊惧而从命。复以渊为吏部尚书。庚午,以尚书右仆射袁粲为尚书令,褚渊为左仆射。
上恶太子屯骑校尉寿寂之勇健;会有司奏寂之擅杀逻将,徙越州,于道杀之。
丙戌,追废晋平王休祐为庶人。
巴陵王休若至京口,闻建安王死,益惧。上以休若和厚,能谐缉物情,恐将来倾夺幼主,欲遣使杀之,虑不奉诏;欲征入朝,又恐猜骇。六月,丁酉,以江州刺史桂阳王休范为南徐州刺史,以休若为江州刺史。手书殷勤,召休若使赴七月七日宴。
丁未,魏主如河西。
秋,七月,巴陵哀王休若至建康;乙丑,赐死于第,赠侍中、司空。复以桂阳王休范为江州刺史。时上诸弟俱尽,唯休范以人才凡劣,不为上所忌,故得全。
沈约论曰:“圣人立法垂制,所以必称先王,盖由遗训馀风,足以贻之来世也。太祖经国之义虽弘,隆家之道不足。彭城王照不窥古,徒见昆弟之义,未识君臣之礼,冀以家情行之国道,主猜而犹犯,恩薄而未悟,致以呵训之微行,遂成灭亲之大祸。开端树隙,垂之后人。太宗因易隙之情,据已行之典,翦落洪枝,不得顾虑。既而本根无庇,幼主孤立,神器以势弱倾移,灵命随乐推回改,斯盖履霜有渐,坚冰自至,所由远矣!
裴子野论曰:“夫噬虎之兽,知爱己子;搏狸之鸟,非护异巢。太宗保字螟蛉,剿拉同气,既迷在原之天属,未识父子之自然。宋德告终,非天废也。夫危亡之君,未尝不先弃本枝,妪煦帝孽;推诚嬖狎,疾恶父兄。前乘覆车,后来并辔。借使叔仲有国,犹不先配天;而它人入室,将七庙绝祀;曾是莫怀,甘心扌前落。晋武背文明之托,而覆中州者贾后;太祖弃初宁之誓,而登合殿者元凶。祸福无门,奚其豫择!友于兄弟,不亦安乎!
丙寅,魏主至阴山。
初,吴喜之讨会稽也,言于上曰:“得寻阳王子房及诸贼帅,皆即于东戮之。”既而生送子房,释顾琛等。上以其新立大功,不问,而心衔之。及克荆州,剽掠,赃以万计。寿寂之死,喜为淮陵太守,督豫州诸军事,闻之,内惧,启乞中散大夫,上尤疑骇。或谮萧道成在淮阴有贰心于魏,上封银壶酒,使喜自持赐道成。道成惧,欲逃,喜以情告道成,且先为之饮,道成即饮之。喜还朝,保证道成。或密以启上,上以喜多计数,素得人情,恐其不能事幼主;乃召喜入内殿,与共言谑甚款。既出,赐以名馔。寻赐死,然犹发诏赙赐。
又与刘勔等诏曰:“吴喜轻狡万端,苟取物情。昔大明中,黟、歙有亡命数千人,攻县邑,杀官长,刘子尚遣三千精甲讨之,再往失利。孝武以喜将数十人至县,说诱群贼,贼即归降。诡数幻惑,乃能如此。及泰始初东讨,止有三百人,直造三吴,凡再经薄战,而自破冈以东至海十郡,无不清荡。百姓闻吴河东来,便望风自退;若非积取三吴人情,何以得弭伏如此!寻喜心迹,岂可奉守文之主,遭国家可乘之会邪!譬如饵药,当人羸冷,资散石以全身,及热势发动,去坚积以止患,非忘其功,势不获已耳。”
戊寅,以淮阴为北兗州,征萧道成入朝。道成所亲以朝廷方诛大臣,劝勿就征,道成曰:“诸卿殊不见事!主上自以太子稚弱,翦除诸弟,何预它人!今唯应速发;淹留顾望,必将见疑。且骨肉相残,自非灵长之祚,祸难将兴,方与卿等戮力耳。”既至,拜散骑常侍、太子左卫率。
八月,丁亥,魏主还平城。
戊子,以皇子跻继江夏文献王义恭。
庚寅,上疾有间,大赦。
戊戌,立皇子淮为安成王,实桂阳王休范之子也。
魏显祖聪睿夙成,刚毅有断,而好黄、老、浮屠之学。每引朝士及沙门共谈玄理,雅薄富贵,常有遗世之心。以叔父中都大官京兆王子推沉雅仁厚,素有时誉,欲禅以帝位。时太尉源贺督诸军屯漠南,驰传召之。既至,会公卿大议,皆莫敢先言。任城王云,子推之弟也,对曰:“陛下方隆太平,临覆四海,岂得上违宗庙,下弃兆民。且父子相传,其来久矣。陛下必欲委弃尘务,则皇太子宜承正统。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陛下若更授旁支,恐非先圣之意。启奸乱之心,斯乃祸福之原,不可不惧也。”源贺曰:“陛下今欲禅位皇叔,臣恐紊乱昭穆,后世必有逆祀之讥。愿深思任城之言。”东阳公丕等曰:“皇太子虽圣德早彰,然实冲幼。陛下富于春秋,始览万机,奈何欲隆独善,不以天下为心,其若宗庙何!其若亿兆何!”尚书陆馛曰:“陛下若舍皇太子,更方诸王,臣请刎颈殿庭,不敢奉诏!”帝怒,变色;以问宦者选部尚书酒泉赵黑,黑曰:“臣以死奉戴皇太子,不知其它!”帝默然,时太子宏生五年矣,帝以其幼,故欲传位子推。中书令高允曰:“臣不敢多言,愿陛下上思宗庙托付之重,追念周公抱成王之事。”帝乃曰:“然则立太子,郡公辅之,有何不可!”又曰:“陆馛,直臣也,必能保吾子。”乃以馛为太保,与源贺持节奉皇帝玺绂传位于太子。丙午,高祖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延兴。高祖幼有至性,前年,显祖病痈,高祖新吮。及受禅,悲泣不自胜。显祖问其故,对曰:“代亲之感,内切于心。”
丁未,显祖下诏曰:“朕希心玄古,志存淡泊,爰命储宫践升大位,朕得优游恭己,栖心浩然。”
群臣奏曰:“昔汉高祖称皇帝,尊其父为太上皇,明不统天下也。今皇帝幼冲,万机大政,犹宜陛下总之。谨上尊号曰太上皇帝。”显祖从之。
己酉,上皇徙居崇光宫,采椽不斫,土阶而已;国之大事咸以闻。崇光宫在北苑中,又建鹿野浮图于苑中之西山,与禅僧居之。
冬,十月,魏沃野、统万二镇敕勒叛,遣太尉源贺帅众讨之;降二千馀落,追击馀党至枹罕、金城,大破之,斩首八千馀级,虏男女万馀口,杂畜三万馀头。诏贺都督三道诸军,屯于漠南。
先是,魏每岁秋、冬发军,三道并出,以备柔然,春中乃还。贺以为:“往来疲劳,不可支久;请募诸州镇武健者三万馀人,筑三城以处之,使冬则讲武,春则耕种。”不从。
庚寅,魏以南安王桢为都督凉州及西戎诸军事,领护西域校尉,镇凉州。
上命北琅邪、兰陵二郡太守垣崇祖经略淮北,崇祖自郁洲将数百人入魏境七百里,据蒙山。十一月,魏东兗州刺史于洛侯击之,崇祖引还。
上以故第为湘宫寺,备极壮丽;欲造十级浮图而不能,乃分为二。新安太守巢尚之罢郡入见,上谓曰:“卿至湘宫寺未?此是我大功德,用钱不少。”通直散骑侍郎会稽虞愿侍侧,曰:“此皆百姓卖儿贴妇钱所为,佛若有知,当慈悲嗟愍;罪高浮图,何功德之有!”侍坐者失色;上怒,使人驱下殿。愿徐去,无异容。上好围棋,棋甚拙,与第一品彭城丞王抗围棋,抗每假借之,曰:“皇帝飞棋,臣抗不能断。上终不悟,好之愈笃。愿又曰:“尧以此教丹硃,非人主所宜好也。”上虽怒甚,以愿王国旧臣,每优容之。
王景文常以盛满为忧,屡辞位任,上不许。然中心以景文外戚贵盛,张永累经军旅,疑其将来难信,乃自为谣言曰:“一士不可亲,弓长射杀人。”景文弥惧,自表解扬州,情甚切至。诏报曰:“人居贵要,但问心若为耳。大明之世,巢、徐、二戴,位不过执戟,权亢人主。今袁粲作仆射领选,而人往往不知有粲,粲迁为令,居之不疑;人情向粲,淡然亦复不改常日。以此居贵位要任,当有致忧竞不?夫贵高有危殆之惧,卑贱有填壑之忧,有心于避祸,不如无心于任运。存亡之要,巨细一揆耳。”
◎ 泰豫元年壬子,公元四七二年
春,正月,甲寅朔,上以疾久不平,改元。戊午,皇太子会四方朝贺者于东宫,并受贡计。
大阳蛮酋桓诞拥沔水以北、滍、叶以南八万馀落降于魏,自云桓玄之子,亡匿蛮中,以智略为群蛮所宗。魏以诞为征南将军、东荆州刺史、襄阳王,听自选郡县吏;使起部郎京兆韦珍与诞安集新民,区置诸事,皆得其所。
二月,柔然侵魏,上皇遣将击之;柔然走。东部敕勒叛奔柔然,上皇自将追之,至石碛,不及而还。
上疾笃,虑晏驾之后,皇后临朝,江安懿侯王景文以元舅之势,必为宰相,门族强盛,或有异图。己未,遣使赍药赐景文死,手敕曰:“与卿周旋,欲全卿门户,故有此处分。”敕至,景文正与客棋,叩函看已,复置局下,神色不变,方与客思行争劫。局竟,敛子内奁毕,徐曰:“奉敕见赐以死。”方以敕示客。中直兵焦度赵智略愤怒,曰:“大丈夫安能坐受死!州中文武数百,足以一奋。”景文曰:“知卿至心;若见念者,为我百口计。”乃作墨启答敕致谢,饮药而卒。赠开府仪同三司。
上梦有人告曰:“豫章太守刘愔反。”既寤,遣人就郡杀之。
魏显祖还平城。
庚午,魏主耕籍田。
夏,四月,以垣崇祖行徐州事,徙戍龙沮。
己亥,上大渐,以江州刺史桂阳王休范为司空,又以尚书右仆射褚渊为护军将军,加中领军刘勔右仆射,诏渊、勔与尚书令袁粲、荆州刺史蔡兴宗、郢州刺史沈攸之并受顾命。褚渊素与萧道成善,引荐于上,诏又以道成为右卫将军,领卫尉,与袁粲等共掌机事。是夕,上殂。庚子,太子即皇帝位,大赦。时苍梧王方十岁,袁粲、褚渊秉政,承太宗奢侈之后,务弘节俭,欲救其弊;而阮佃夫、王道隆等用事,货赂公行,不能禁也。
乙巳,以安成王准为扬州刺史。
五月,戊寅,葬明皇帝于高宁陵,庙号太宗。六月,乙巳,尊皇后曰皇太后,立妃江氏为皇后。
秋,七月,柔然部帅无卢真将三万骑寇魏敦煌,镇将尉多侯击走之。多侯,眷之子也。又寇晋昌,守将薛奴击走之。
戊午,魏主如阴山。戊辰,尊帝母陈贵妃为皇太妃,更以诸国太妃为太姬。
右军将军王道隆以蔡兴宗强直,不欲使居上流,闰月,甲辰,以兴宗为中书监;更以沈攸之为都督荆、襄等八州诸军事、荆州刺史。兴宗辞中书监不拜。王道隆每诣兴宗,蹑履到前,不敢就席,良久去,竟不呼坐。
沈攸之自以才略过人,自至夏口以来,阴蓄异志;及徙荆州,择郢州士马、器仗精者,多以自随。到官,以讨蛮为名,大发兵力,招聚才勇,部勒严整,常如敌至。重赋敛以缮器甲,旧应供台者皆割留之,养马至二千馀匹,治战舰近千艘,仓廪、府库莫不充积。士子、商旅过荆州者,多为所羁留;四方亡命归之者,皆蔽匿拥护;所部或有逃亡,无远近穷追,必得而止。举错专恣,不复承用符敕,朝廷疑而惮之。为政刻暴,或鞭挞士大夫;上佐以下,面加詈辱。然吏事精明,人不敢欺,境内盗贼屏息,夜户不闭。
攸之赕罚群蛮太甚,又禁五溪鱼盐,蛮怨叛。酉溪蛮王田头拟死,弟娄侯篡立,其子田都走入獠中。于是群蛮大乱,掠抄至武陵城下。武陵内史萧嶷遣队主张英儿击破之,诛娄佩,立田都,群蛮乃定。嶷,赜之弟也。
八月,戊午,乐安宣穆公蔡兴宗卒。
九月,辛巳,魏主还平城。
冬,十月,柔然侵魏,及五原。十一月,上皇自将讨之。将度漠,柔然北走数千里,上皇乃还。
丁亥,魏封上皇之弟略为文川王。
己亥,以郢州刺史刘秉为尚书左仆射。秉,道怜之孙也,和弱无干能,以宗室清令,故袁、褚引之。
中书通事舍人阮佃夫加给事中、辅国将军,权任转重,欲用其所亲吴郡张澹为武陵郡;袁粲等皆不同,佃夫称敕施行,粲等不敢执。
魏有司奏诸祠祀合一千七十五所,岁用牲七万五千五百。上皇恶其多杀,诏:“自今非天地、宗庙、社稷,皆勿用牲,荐以酒脯而已。”
苍梧王上
◎ 元徽元年癸丑,公元四七三年
春,正月,戊寅朔,改元,大赦。
庚辰,魏员外散骑常侍崔演来聘。戊戌,魏上皇还,至云中。
癸丑,魏诏守令劝课农事,同部之内,贫富相通,家有兼牛,通借无者。若不从诏,一门终身不仕。
戊午,魏上皇至平城。
甲戌,魏诏:“县令能静一县劫盗者,兼治二县,即食其禄;能静二县者,兼治三县,三年迁为郡守。二千石能静二郡上至三郡亦如之,三年迁为刺史。”
桂阳王休范,素凡讷,少知解,不为诸兄所齿遇,物情亦不向之,故太宗之末得免于祸。及帝即位,年在冲幼,素族秉政,近习用权。休范自谓尊亲莫二,应入为宰辅;既不如志,怨愤颇甚。典签新蔡许公舆为之谋主,令休范折节下士,厚相资给。于是远近赴之,岁中万计;收养勇士,缮治器械。朝廷知其有异志,亦阴为之备。会夏口阙镇,朝廷以其地居寻阳上流,欲使腹心居之。二月,乙亥,以晋熙王燮为郢州刺史。燮始四岁,以黄门郎王奂为长史,行府州事,配以资力,使镇夏口;复恐其过寻阳为休范所劫留,使自太洑径去。休范闻之,大怒,密与许公舆谋袭建康;表治城湟,多解材板而蓄之。奂,景文之兄子也。
吐谷浑王拾寅寇魏浇河。夏,四月,戊申,魏以司空长孙观为大都督,发兵讨之。
魏以孔子二十八世孙乘为崇圣大夫,给十户以供洒扫。
秋,七月,魏诏:“河南六州之民,户收绢一匹,绵一斤,租三十石。”
乙亥,魏主如阴山。
八月,庚申,魏上皇如河西。
长孙观入吐谷浑境,刍其秋稼。吐谷浑王拾寅窘急,请降,遣子斤入侍。自是岁修职贡。
九月,辛巳,上皇还平城。
遣使如魏。
冬,十月,癸酉,割南兗、豫州之境置徐州,治钟离。
魏上皇将入寇,诏州郡之民十丁取一以充行,户收租五十石以备军粮。
魏武都氐反,攻仇池,诏长孙观回师讨之。
武都王杨僧嗣卒于葭芦,从弟文度自立为武兴王,遣使降魏;魏以文度为武兴镇将。
十一月,丁丑,尚书令袁粲以母忧去职。
癸巳,魏上皇南巡,至怀州。枋头镇将代人薛虎子,先为冯太后所黜,为门士。时山东饥,盗贼竞起,相州民孙诲等五百人称虎子在镇,境内清晏,乞还虎子。上皇复以虎子为枋头镇将,即日之官,数州盗贼皆息。
十二月,癸卯朔,日有食之。
乙巳,江州刺史桂阳王休范进位太尉。
诏起袁粲,以卫军将军摄职,粲固辞。
壬子,柔然侵魏,柔玄镇二部敕勒应之。
魏州镇十一水旱,相州民饿死者二千八百馀人。
是岁,魏妖人刘举聚众自称天子。刘州刺史武昌王平原讨斩之。平原,提之子也。
◎ 元徽二年甲寅,公元四七四年
春,正月,丁丑,魏太尉源贺以疾罢。
二月,甲辰,魏上皇还平城。
三月,丁亥,魏员外散骑常侍许赤虎来聘。
夏,五月,壬午,桂阳王休范反。掠民船,使军队称力请受,付以材板,合乎装治。数日即办。丙戌,休范帅众二万、骑五百发寻阳,昼夜取道;以书与诸执政,称:“杨运长、王道隆蛊惑先帝,使建安、巴陵二王无罪被戮。望执录二竖,以谢冤魂。”
庚寅,大雷戍主杜道欣驰下告变,朝廷惶骇。护军褚渊、征北将军张永、领军刘勔、仆射刘秉、右卫将军萧道成、游击将军载明宝、骁骑将军阮佃夫、右军将军王道隆、中书舍人孙千龄、员外郎杨运长集中书省计事,莫有言者。道成曰:“昔上流谋逆,皆因淹缓致败。休范必远惩前失,轻兵急下,乘我无备。今应变之术,不宜远出;若偏师失律,则大沮众心。宜顿新亭、白下,坚守宫城、东府、石头,以待贼至。千里孤军,后无委积,求战不得,自然瓦解。我请顿新亭以当其锋。征北守白下,领军屯宣阳门为诸军节度;诸贵安坐殿中,不须竞出,我自破贼必矣!”因索笔下议。众并注“同”。孙千龄阴与休范通谋,独曰:“宜依旧遣军据梁山。”道成正色曰:“贼今已近,梁山岂可得至!新亭既是兵冲,所欲以死报国耳。常时乃可屈曲相从,今不得也!”坐起,道成顾谓刘勔曰:“领军已同鄙议,不可改易!”袁粲闻难,扶曳入殿。即日,内外戒严。
道成将前锋兵出屯新亭,张永屯白下,前南兗州刺史沈怀明戍石头,袁粲、褚渊入卫殿省。时仑猝,不暇授甲,开南北二武库,随将士意所取。
萧道成至新亭,治城垒未毕,辛卯,休范前军已至新林。道成方解衣高卧以安众心,徐索白虎幡,登西垣,使宁朔将军高道庆、羽林监陈显达、员外郎王敬则帅舟师与休范战,颇有杀获。壬辰,休范自新林舍舟步上,其将丁文豪请休范直攻台城。休范遣文豪别将兵趣台城,自以大众攻新亭垒。道成帅将士悉力拒战,自巳至午,外势愈盛,众皆失色,道成曰:“贼虽多而乱,寻当破矣。”
休范白服,乘肩舆,自登城南临沧观,以数十人自卫。屯骑校尉黄回与越骑校尉张敬儿谋诈降以取之。回谓敬儿曰:“卿可取之,我誓不杀诸王!”敬儿以白道成。道成曰:“卿能力事,当以本州相赏。”乃与回出城南,放仗走,大呼称降。休范喜,召至舆侧,回阳致道成密意,休范信之,以二子德宣、德嗣付道成为质。二子至,道成即斩之。休范置回、敬儿于左右,所亲李恒、钟爽谏,不听。时休范日饮醇酒,回见休范无备,目敬儿;敬儿夺休范防身刀,斩休范首,左右皆散走。敬儿驰马持首归新亭。
道成遣队主陈灵宝送休范首还台。灵宝道逢休范兵,弃首于水,挺身得达,唱云“已平”,而无以为验,众莫之信。休范将士亦不之知,其将杜黑骡攻新亭甚急。萧道成在射堂,司空主簿萧惠朗帅敢死士数十人突入东门,至射堂下。道成上马,帅麾下搏战,惠朗乃退,道成复得保城。惠朗,惠开之弟也,其姊为休范妃。惠朗兄黄门郎惠明,明为道成军副,在城内,了不自疑。
道成与黑骡拒战,自晡达旦,矢石不息;其夜,大雨,鼓叫不复相闻。将士积日不得寝食,军中马夜惊,城内乱走。道成秉烛正坐,厉声呵之,如是者数四。
丁文豪破台军于皁荚桥,直至硃雀桁南,杜黑骡亦舍新亭北趣硃雀桁。右军将军王道隆将羽林精兵在硃雀门内,急召鄱阳忠昭公刘勔于石头。勔至,命撤桁以折南军之势,道隆怒曰:“贼至,但当急击,宁可开桁自弱邪!”勔不敢复言。道隆趣勔进战,勔渡桁南,战败而死。黑骡等乘胜渡淮,道隆弃众走还台,黑骡兵追杀之。黄门侍郎王蕴重伤,踣于御沟之侧,或扶之以免。蕴,景文之兄子也。于是中外大震,道路皆云“台城已陷”,白下、石头之众皆溃,张永、沈怀明逃还。宫中传新亭亦陷,太后执帝手泣曰:“天下败矣!”
先是,月犯右执法,太白犯上将,或劝刘勔解职。勔曰:“吾执心行己,无愧幽明,若灾眚必至,避岂得免!”勔晚年颇慕高尚,立园宅,名为东山,遗落世务,罢遣部曲。萧道成谓勔曰:“将军受顾命,辅幼主,当此艰难之日,而深尚从容,废省羽翼。一朝事至,悔可追乎!”勔不从而败。
甲午,抚军长史褚澄开东府门纳南军,拥安成王准据东府,称桂阳王教曰:“安成王,吾子也,勿得侵犯。”澄,渊之弟也。杜黑骡径进至杜姥宅,中书舍人孙千龄开承明门出降,宫省恇忧。时府藏已竭,皇太后、太妃剔取宫中金银器物以充赏,众莫有斗志。
俄而丁文豪之从知休范已死,稍欲退散。文豪厉声曰:“我独不能定天下邪!”许公舆诈称桂阳王在新亭,士民惶惑,诣萧道成垒投刺者以千数。道成得,皆焚之,登北城谓曰;“刘休范父子昨已就戮,尸在南冈下。身是萧平南,诸君谛视之,名刺皆已焚,勿忧惧也。”
道成遣陈显达、张敬儿及辅师将军任农夫、马军主东平周盘龙等将兵,自石头济淮,从承明门入卫宫省。袁粲慷慨谓诸将曰:“今寇贼已逼而众情离沮,孤子受先帝付托,不能绥靖国家,请与诸君同死社稷!”被甲上马,将驱之。于是陈显达等引兵出战,大破杜黑骡于杜姥宅,飞矢贯达目。丙申,张敬儿等又破黑骡等于宣阳门,斩黑骡及丁文豪,进克东府,馀党悉平。萧道成振旅还建康,百姓缘道聚观,曰:“全国家者,此公也!”道成与袁粲、褚渊、刘秉皆上表引咎解职,不许。丁酉,解严,大赦。
柔然遣使来聘。
六月,庚子,以平南将军萧道成为中领军、南兗州刺史,留卫建康,与袁粲、褚渊、刘秉更日入直决事,号为“四贵”。
桂阳王休范之反也,使道士陈公昭作《天公书》,题云“沈丞相”,付荆州刺史沈攸之门者。攸之不开视,推得公昭,送之朝廷。及休范反,攸之谓僚佐曰:“杜阳必声言我与之同。若不颠沛勤王,必增朝野之惑。”乃与南徐州刺史建平王景素、郢州刺史晋熙王燮、湘州刺史王僧虔、雍州刺史张兴世同举兵讨休范。休范留中兵参军长惠连等守寻阳,燮遣中兵参军冯景祖袭之。癸卯,惠连等开门请降,杀休范二子,诸镇皆罢兵。景素,宏之子也。
乙卯,魏诏曰:“下民凶戾,不顾亲戚,一人为恶,殃及阖门。朕为民父母,深所愍悼。自今非谋反、大逆、外叛,罪止其身。”于是始罢门、房之诛。
魏显祖勤于为治,赏罚严明,慎择牧守,进廉退贪。诸曹疑事,旧多奏决,又口传诏敕,或致矫擅。上皇命事无大小,皆据律正名,不得为疑奏;合则制可,违则弹诘,尽用墨诏,由是事皆精审。尤重刑罚,大刑多令覆鞫,或囚系积年。群臣颇以为言,上皇曰:“滞狱诚非善治,不犹俞于仑猝而滥乎!夫人幽苦则思善,故智者以囹圄为福堂,朕特苦之,欲其改悔而加矜恕尔。”由是囚系虽滞,而所刑多得其宜。又以赦令长奸,故自延兴以后,不复有赦。
秋,七月,庚辰,立皇弟友为邵陵王。
乙酉,加荆州刺史沈攸之开府仪同三司,攸之固辞。执政欲征攸之而惮于发命,乃以太后令遣中使谓曰:“公久劳于外,宜还京师。任寄实重,未欲轻之;进退可否,在公所择。”攸之曰:“臣无廓庙之资,居中实非其才。至于扑讨蛮、蜑,克清江、汉,不敢有辞。虽自上如此,去留伏听朝旨。”乃止。
癸巳,柔然寇魏敦煌,尉多侯击破之。尚书秦:“敦煌僻远,介居西、北强寇之间,恐不能自固,请内徙就凉州。”群臣集议,皆以为然。给事中昌黎韩秀独以为:“敦煌之置,为日已久。虽逼强寇,人习战斗,纵有草窃,不为大害。循常置戍,足以自全;而能隔阂西、北二虏,使不得相通。今徙就凉州,不唯有蹙国之名,且姑臧去敦煌千有馀里,防逻甚难,二虏必有交通闚之志;若骚动凉州,则关中不得安枕。又,士民或安土重迁,招引外寇,为国深患,不可不虑也。”乃止。
九月,丁酉,以尚书令袁粲为中书监、领司徒;加褚渊尚书令;刘秉丹阳尹。粲固辞,求反居墓所;不许。
渊以褚澄为吴郡太守,司徒左长史萧惠明言于朝曰:“褚澄开门纳贼,更为股肱大郡,王蕴力战几死,弃而不收。赏罚如此,何忧不乱!”渊甚惭。冬,十月,庚申,以侍中王蕴为湘州刺史。
十一月,丙戌,帝加元服,大赦。
十二月,癸亥,立皇弟跻为江夏王,赞为武陵王。
是岁,魏建安贞王陆馛卒。
◎ 元徽三年乙卯,公元四七五年
春,正月,辛巳,帝祀南郊、明堂。
萧道成以襄阳重镇,张敬儿人位俱轻,不欲使居之;而敬儿求之不已,谓道成曰:“沈攸之在荆州,公知其欲何所作;不出敬儿,以表里制之,恐非公之利。”道成笑而无言。三月,己巳,以骁骑将军张敬儿为都督雍、梁二州诸军事、雍州刺史。
沈攸之闻敬儿上,恐其见袭,阴为之备。敬儿既至,奉事攸之,亲敬甚至,动辄咨禀,信馈不绝。攸之以为诚然,酬报款厚。累书欲因游猎会境上,敬儿报以为:“心期有在,景迹不宜过敦。”攸之益信之。敬儿得其事迹,皆密白道成。道成与攸之书,问:“张雍州迁代之日,将欲谁拟?”攸之即以示敬儿,欲以间之。
夏,五月,丙午,魏主使员外散骑常侍许赤虎来聘。
丁未,魏主如武州山;辛酉,如车轮山。
六月,庚午,魏初禁杀牛马。
袁粲、褚渊皆固让新官。秋,七月,庚戌,复以粲为尚书令,八月,庚子,加护军将军褚渊中书监。
冬,十二月,丙寅,魏徙建昌王长乐为安乐王。
己丑,魏城阳王长寿卒。
南徐州刺史建平王景素,孝友清令,服用俭素,又好文学,礼接士大夫,由是有美誉;太宗特爱之,异其礼秩。时太祖诸子俱尽,诸孙唯景素为长;帝凶狂失德,朝野皆属意于景素。帝外家陈氏深恶之,杨运长、阮佃夫等欲专权势,不利立长君,亦欲除之。其腹心将佐多劝景素举兵,镇军参军济阳江淹独谏之,景素不悦。是岁,防阁将军王季符得罪于景素,单骑亡奔建康,告景素谋反。运长等即欲发兵讨之,袁粲、萧道成以为不可;景素亦遣世子延龄诣阙自陈。乃徙季符于梁州,夺景素征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翻译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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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明皇帝下泰始七年(辛亥、471)
宋纪十五 宋明帝泰始七年(辛亥,公元)471年
[1]春,二月,戊戌,分交、广置越州,治临漳。
[1]春季,二月,戊戌(初十),刘宋从交州、广州分出一部分郡县,设立越州,州府设在临漳。
[2]初,上为诸王,宽和有令誉,独为世祖所亲。即位之初,义嘉之党多蒙全宥,随才引用,有如旧臣。及晚年,更猜忌忍虐,好鬼神,多忌讳,言语、文书,有祸败、凶丧及疑似之言应回避者数百千品,有犯必加罪戮。改“”字为“”,以其似祸字故也。左右忤意,往往有刳斫者。
[2]当初,刘宋明帝还是亲王时,性情宽厚平和,有良好的声誉,只有他深受孝武帝的宠爱。即位初年,对拥护寻阳政权的官员,大多数都留住他们的性命,加以原谅,而且按照各人的才干,分别任用,像对旧有臣下一样对待。到了晚年,却猜疑、嫉妒、残忍、暴虐,迷信鬼神巫术,忌讳多端。无论言论、文书,对祸、败、凶、丧以及含混难辨的话和字有成百上千条,都加以回避,如有触犯,一定加以惩罚和诛杀。把“”改成“”,因为“”看起来象“祸”字。左右官员只要触犯禁忌,常常有被挖心或剖出五脏的人。
时淮、泗用兵,府藏空竭,内外百官,并断俸禄。而奢费过度,每所造器用,必为正御、副御、次副各三十枚。嬖幸用事,货赂公行。
当时,淮河、泗水一带多次发生军事行动,当地府库空竭,朝廷内外的百官,全都断了俸禄。但明帝却过度奢侈浪费,每次制造器物用具,都要分为正用、备用、次备用,各制三十件。侍候左右的亲信当权,贪赃枉法,贿赂公行。
上素无子,密取诸王姬有孕者内宫中,生男则杀其母,使宠姬子之。
明帝一直没有儿子,就把各亲王怀有身孕的姬妾秘密接到宫中,如生男孩,就把生母杀掉,由他自己的宠妃认作儿子。
至是寝疾,以太子幼弱,深忌诸弟。南徐州剌史晋平敕王休,前镇江陵,贪虐无度,上不使之镇,留之建康,遣上佐行府州事。休性刚狠,前后忤上非一,上积不能平;且虑将来难制,欲方便除之。甲寅,休从上于岩山射雉,左右从者并在仗后。日欲暗,上遣左右寿寂之等数人,逼休令坠马,因共殴,拉杀之,传呼“骠骑落马!”上阳惊,遣御医络驿就视,比其左右至,休已绝,去车轮,舆还第。追赠司空,葬之如礼。
到这一年,明帝患病,因为太子年纪还小,他唯恐自己的弟弟们纂夺政权。南徐州刺史晋平刺王刘休,从前镇守江陵时,贪污暴虐,无法无天。这次调任路过京师,明帝不让他去赴任,把他留在建康,派他的高级属官代理府州事务。刘休性情暴烈凶恶,冒犯明帝不止一次,明帝都记在心中,无法再忍,并且考虑到将来儿子没有能力控制他,所以准备找个机会把他除掉。甲寅(二十六日),刘休随同明帝前往岩山射猎野鸡,兄弟二人向前奔驰,左右侍从被抛在后面。天将黄昏,明帝派亲信寿寂之等数人,把刘休从马背上挤下来,大家一拥而上,痛打一气,直至死亡,然后传呼:“骠骑将军落马!”明帝假装大吃一惊,立即派出御医,一个接一个地前往诊视。等到刘休左右侍从赶到,刘休已气绝身亡,把他所乘车的轮子拆掉,改作病床,由人抬回家。明帝下诏追赠刘休为司空,用应有丧礼安葬。
建康民间讹言,荆州刺史巴陵王休若有至贵之相,上以此言报之,休若忧惧。戊午,以休若代休为南徐州刺史。休若腹心将佐,皆谓休若还朝,必不免祸,中兵参军京兆王敬先说休若曰:“今主上弥留,政成省,群竖汹汹,欲悉去宗支以便其私。殿下声著海内,受诏入朝,必往而不返。荆州带甲十余万,地方数千里,上可以匡天子,除奸臣,下可以保境土,全一身;孰与赐剑邸第,使臣妾饮泣而不敢葬乎!”休若素谨畏,伪许之。敬先出,使人执之,以白于上而诛之。
建康民间传播谣言,说荆州刺史巴陵王刘休若,有尊贵的面相。明帝写信将此言告诉了他,刘休若忧虑恐惧。戊午(三十日),明帝任命刘休若接替刘休为南徐州刺史。刘休若心腹将领一致认为:刘休若只要回到建康,就难逃大祸。中兵参军京兆人王敬先劝刘休若说:“现在,皇上病重正处在弥留之际,朝廷大权握在省之手,一群奸恶之徒,来势汹汹,准备把皇上的兄弟全部崐铲除,以此来满足自己的私欲。殿下的名声,传播海内,如接受诏书,前往京师朝见,一定有去无回。荆州武装部队十余万,土地数千里。上可以辅佐天子,铲除奸臣;下可以保全一州,救自己一命。这和回到建康家宅,接受皇上赐给你自杀的佩剑,使你的臣妾饮泣吞声相比较,又怎么样呢!”刘休若一向谨慎胆怯,于是假装答应。王敬先一出王府,立刻派人把他抓起来,把他说的话奏报明帝,并将他处死。
[3]三月,辛酉,魏假员外散骑常侍邢来聘。
[3]三月,辛酉(初三),北魏代理员外散骑常侍邢前来聘问。
[4]魏主使殿中尚书胡莫寒简西部敕勒为殿中武士。莫寒大纳货赂,众怒,杀莫寒及高平假镇将奚陵。夏,四月,诸部敕勒皆叛。魏主使汝阴王天赐 将兵讨之,以给事中罗云为前锋;敕勒诈降,袭云,杀之,天赐仅以身免。
[4]北魏国主派殿中尚书胡莫寒选拔西部敕勒部落中的武士,担任宫廷警卫。胡莫寒大肆收纳贿赂,激起民愤,民众诛杀胡莫寒及高平代理镇将奚陵。夏季,四月,敕勒部落全都起兵反叛。北魏国主派汝阴王拓跋天赐率军讨伐,由给事中罗云担任前锋。敕勒部落诈降,袭击罗云,将其斩首,拓跋天赐仅逃出一命。
[5]晋平刺王既死,建安王休仁益不自安。上与嬖臣杨运长等为身后之计,运长等亦虑上晏驾后,休仁秉政,已辈不得专权,弥赞成之。上疾尝暴甚,内外莫不属意于休仁,主书以下皆往东府访休仁所亲信,豫自结纳;其或在直不得出者,皆恐惧。上闻,愈恶之。五月,戊午,召休仁入见,既而谓曰:“今夕停尚书下省宿,明可早来。”其夜,遣人赍药赐死。休仁骂曰:“上得天下,谁之力邪!孝武以诛锄兄弟,子孙灭绝。今复为尔,宋祚其能久乎!”上虑有变,力疾乘舆出端门,休仁死,乃入。下诏称:“休仁规结禁兵,谋为乱逆,朕未忍明法,申诏诘厉。休仁惭恩惧罪,遽自引决。可宥其二子,降为始安县王,听其子伯融袭封。”
[5]晋平刺王刘休被杀之后,建安王刘休仁越发惶恐不安。明帝常跟亲信杨运长等商讨身后之计,杨运长等也担心明帝死了之后,刘休仁当政,他们这些人不能独断专行,所以都赞成明帝的计划。明帝一度病情十分危险,无论朝廷还是民间都把希望寄托在刘休仁主持朝政上,连主书以下的低级官员,都往东府拜访刘休仁的亲信,想预先结下交情。有些人正巧当班,不能出来从事结交活动,都心急而恐惧。明帝听说后,更为气愤。五月,戊午(初一),明帝命刘休仁进宫朝见,不久又通知他说:“今晚你可在尚书下省安歇,明天一早再来。”当夜,明帝派人送去毒药,强迫他吞服。刘休仁骂道:“你能得到天下,是谁的力量!孝武帝因为诛杀兄弟的缘故,子孙灭绝,今天你又要诛杀兄弟,宋的统治岂能长久!”明帝担心有变,提起精神,乘轿到皇城端门坐镇,直到刘休仁气绝,才回后宫,下诏宣布:“刘休仁计划结交宫廷禁卫官兵,阴谋叛乱,朕不忍心把他交付法庭审判,而只下诏严厉斥责,刘休仁对自己的忘恩负义,畏惧羞愧,不能自容,服毒自杀。可以宽恕他的两个儿子,贬刘休仁为始安县王,由其子刘伯融继承爵位。”
上虑人情不悦,乃与诸大臣及方镇诏,称:“休仁与休深相亲结,语休云:‘汝但作佞,此法自足安身;我从来颇得此力。’休之陨,本欲为民除患,而休仁从此日生娆惧。吾每呼令入省,便入辞杨太妃。吾春中多与之射雉,或阴雨不出,休仁辄语左右云:‘我已复得今一日。’休仁既经南讨,与宿卫将帅经习狎共事。吾前者积日失适,休仁出入殿省,无不和颜,厚相抚劳。如其意趣,人莫能测。事不获已,反覆思惟,不得不有近日处分。恐当不必即懈,故相报知。”
明帝害怕引起公愤,乃颁发诏书给朝廷各大臣及地方官员,说:“刘休仁与刘休相交很深,刘休仁对刘休说:‘你只管奉承皇上,这妙法足可以安身,我一向很得益于这种办法。’刘休之死,本来只打算为民除害,可是刘休仁却从此越发恐慌,我每次传他进宫,他都进去向母亲杨太妃告别。春天,我常常与他一块去打野鸡,偶遇阴天下雨,不能外出,刘休仁就告诉左右:‘今天又多活了一天。’刘休仁曾经因为南征的缘故,与皇家禁卫将领在一起共事,情投意合。我以前有好些日子身体不适,刘休仁出入宫廷,见到这些将领,一律和颜悦色,进行安抚慰劳。像他这样的意图,别人无法加以估量。事情已经不能阻止了,反复思考,不得不做这项处分,恐怕你们不一定知道内情,崐所以特此向你们告知。”
上与休仁素厚,虽杀之,每谓人曰:“我与建安年时相邻,少便款狎。景和、泰始之间,勋诚实重;事计交切,不得不相除,痛念之至,不能自已。”因流涕不自胜。
明帝与刘休仁素来十分友好,虽然他害死刘休仁,但常对人说:“我与建安王刘休仁,年纪差不多,幼年时候,便在一起玩耍,景和、泰始年间,他一片忠心,建功立业,功勋的确不小。可是,到了利害关头,不得不先行下手除掉他,哀痛想念之至,不能排除。”于是,流泪哭泣,悲不自胜。
初,上在藩与褚渊以风素相善;及即位,深相委仗。上寝疾,渊为吴郡太守。急召之。既至,入见,上流涕曰:“吾近危笃,故召卿,欲使著黄耳。”黄者,乳母服也。上与渊谋诛建安王休仁,渊以为不可,上怒曰:“卿痴人!不足与计事!”渊惧而从命。复以渊为吏部尚书。庚午,以尚书右仆射袁粲为尚书令,褚渊为左仆射。
当初,明帝为亲王时,因褚渊风度翩翩,气质雅素,而与他成为至好的朋友。明帝即位后,彼此也十分信赖依托。明帝病重,褚渊正任吴郡太守,明帝急召褚渊入宫。褚渊到京后,入宫晋见,明帝痛哭流涕说:“我的病情危险,所以召见你,打算请你穿黄棉袄!”黄棉袄是乳母的服装,意为向他托孤。明帝与褚渊谋划诛杀建安王刘休仁,褚渊认为不能那样做,明帝大怒说:“你是个呆子,不足与你共计国家大事。”褚渊惧怕,只好从命。于是,明帝再任命褚渊为吏部尚书。庚午(十三日),又提升尚书右仆射袁粲为尚书令,褚渊为左仆射。
[6]上恶太子屯骑校尉寿寂之勇健;会有司奏寂之擅杀逻尉,徙赵州,于道杀之。
[6]明帝对太子屯骑校尉寿寂之的勇敢雄健恐惧不安。正巧,有关部门奏报寿寂之擅自诛杀巡逻军官。明帝把寿寂之贬到越州,在途中把他杀掉。
[7]丙戌,追废晋平王休为庶人。
[7]丙戌(二十九日),将已杀死的晋平王刘休追废为平民。
[8]巴陵王休若至京口,闻建安王死,益惧。上以休若和厚,能谐缉物情,恐将来倾夺幼主,欲遣使杀之,虑不奉诏;欲征入朝,又恐猜骇。六月,丁酉,以江州刺史桂阳王休范为南徐州刺史,以休若为江州刺史。手书殷劝,召休若使赴七月七日宴。
[8]巴陵王刘休若抵达京口,听到建安王刘休仁被毒死的消息,更加恐惧。明帝认为刘休若性情温和,品格憨厚,能调解纠纷,各方人士对他都十分敬重,害怕他将来有一天夺取幼主刘昱的帝位。明帝原打算派使臣前往诛杀刘休若,怕他拒不从命,打算征召他到朝廷朝见,又怕引起他猜疑震惊。六月,丁酉(初十),明帝任命江州刺史桂阳王刘休范为南徐州刺史;任命刘休若为江州刺史。明帝亲笔写信给刘休若,十分亲切地召刘休若前来京师,参加七月七日的皇家盛宴。
[9]丁未,魏主如河西。
[9]丁未(二十日),北魏国主前往河西。
[10]秋,七月,巴陵哀王休若至建康;乙丑,赐死于第,赠侍中、司空。复以桂阳王休范为江州刺史。时上诸弟俱尽,唯休范以人才凡劣,不为上所忌,故得全。
[10]秋季,七月,巴陵哀王刘休若,抵达建康。乙丑(初九),明帝派人到巴陵王府,命刘休若自杀。追赠刘休若为侍中、司空。再命桂阳王刘休范回任江州刺史。当时,明帝的所有兄弟全部铲除,只有刘休范因人品低劣,才能平庸,不为明帝所忌患,故得以保全性命。
沈约论曰:圣人立法垂制,所以必称先王,盖由遗训馀风,足以贻之来世也。太祖经国之义虽弘,隆家之道不足。彭城王照不窥古,徒见昆弟之义,未识君臣之礼,冀以家情行之国道,主猜而犹犯,恩薄而未悟,致以呵训之微行,遂成灭亲之大祸。开端树隙,垂之后人。太宗因易隙之情,据已行之典,翦落洪枝,不待顾虑。既而本根无庇,幼主孤立,神器以势弱倾移,灵命随乐推回改,斯盖履霜有渐,坚冰自至,所由来远矣。
沈约论曰:圣人制定法律,建立制度,一定要称引古代明圣君王。其缘故,为的是古代明圣君王遗留下来的教训和风范,足以为后世的榜样。太祖文帝崐治理国家的规划虽然弘大,可是使家族兴隆的办法却有不足。彭城王刘义康对历史一无所知,所以只看到兄弟之情,却不懂君臣之礼,想把家族中的亲情,用于治国之道。人主已经猜忌,他仍然冒犯;宠信已经衰竭,他仍然不醒悟。以致不过犯了只须斥责训诫的小过,却招来杀身灭门之大祸。开创猜忌的先例,为后人提供了启示。太宗明帝因袭猜忌的心理,依照先例,残杀兄弟,无所顾忌。随后,朝廷的根本受不到保护,幼主孤孤单单,坐在宝座之上,国家的威严与权柄因皇帝势弱而转移,皇室的命运也随着人心而改变。这就同降霜结冰一样,逐渐形成,原因可追溯到很久以前。
裴子野论曰:夫噬虎之兽,知爱己子;搏狸之鸟,非护异巢。太宗保字螟蛉,剿拉同气,既迷在原之天属,未识父子之自然。宋德告终,非天废也。夫危亡之君,未尝不先弃本枝,妪煦旁孽;推诚嬖狎,疾恶父兄。前乘覆车,后来并辔。借使叔仲有国,犹不失配天;而他人入室,将七庙绝祀;曾是莫怀,甘心落。晋武背文明之托,而覆中州者贾后;太祖弃初宁之誓;而登合殿者元凶。祸福无门,奚其豫择!友于兄弟,不亦安乎!
裴子野论曰:吞食猛虎的野兽,知道爱它的儿子;搏斗狸猫的飞鸟,不保护异类鸟的巢穴。太宗明帝为了保护他的养子,却屠杀一母同胞兄弟,昏庸无道已极,自然不了解兄弟天性、父子伦常。刘宋统治的败亡,并不是上天之意。亡国之君,没有一个不是先砍断本枝,而去养育旁枝的。对邪恶的亲信推心置腹,对父亲或兄弟却深恶痛绝。前面的车子翻了,后面的车子仍并驾齐驱。如果兄弟继承帝位,祖先的灵位仍可配享上天,而他人登上宝座,七座祖庙的祭祀将全部断绝。不将此事挂怀,甘心把本枝一一剪落。晋武帝违背母亲王元姬的托付,结果贾后使中原沉沦。太祖文帝违背初宁陵誓言,结果元凶刘劭登上宝座。祸福无门,哪能事先选择;兄弟相亲相爱,岂不平安!
[11]丙寅,魏主至阴山。
[11]丙寅(初十),北魏国主抵达阴山。
[12]初,吴喜之讨会稽也,言于上曰:“得寻阳王子房及诸贼帅,皆即于东戳之。”既而生送子房,释顾琛等。上以其新立大功,不问,而心衔之。及克荆州,剽掠,赃以万计。寿寂之死,喜为淮陵太守,督豫州诸军事,闻之,内惧,启乞中散大夫,上尤疑骇。或谮萧道成在淮阴有贰心于魏,上封银壶酒,使喜自持赐道成。道成惧,欲逃,喜以情告道成,且先为之饮,道成即饮之。喜还朝,保证道成。或密以启上,上以喜多计数,素得人情,恐其不能事幼主;乃召喜入内殿,与共言谑甚款,既出,赐以名馔。寻赐死,然犹发诏赙赐。
[12]当初,吴喜讨伐寻阳政权的会稽郡时,报告明帝说:“如果俘虏寻阳王刘子房与贼寇的将领,就在东部当场诛杀。”后来活捉了刘子房,押送建康,并释放了吴郡太守顾琛等。明帝因吴喜刚刚建立大功,没有追究,但内心深为痛恨。等到攻克荆州,吴喜大肆抢劫,贪赃以万计。寿寂之被诛杀时,吴喜正任淮陵太守,督豫州诸军事,得到消息,十分恐惧,上书明帝请求调任中散大夫,明帝大起疑心。这时,有人暗中指控萧道成在淮阴私通北魏。明帝用银壶装酒,加上封条,派吴喜亲自送给萧道成。萧道成惊恐,打算逃走,吴喜把实情告诉萧道成,并且先饮下一些,萧道成才敢喝下。吴喜回到京师,向皇上保证萧道成忠贞。然而,有人秘密检举,明帝认为吴喜计谋太多,而又素有人缘,恐怕不能侍奉幼主,于是召吴喜到后宫内殿,纵情闲谈,间或打趣开开玩笑,十分亲密。吴喜告辞出来,明帝又赏赐给他名菜,接着命他自杀,但仍下诏颁发丧葬费用。
又与刘等诏曰:“吴喜轻狡万端,苟取物情。昔大明中,黟、歙有亡命数千人,攻县邑,杀官长,刘子尚遣三千精甲讨之,再往失利。孝武以喜将数十人至县,说诱群贼,贼即归降。诡数幻惑,乃能如此。及泰始初东讨,止有三百人,直造三吴,凡再经薄战,而自破冈以东,至海十郡,无不清荡。百姓闻吴河东来,便望风自退,若非积取三吴人情,何以得弭伏如此!寻喜心迹,岂可奉守文之主,遭国家可乘之会邪!譬如饵药,当人羸冷,资散石以全身,及热势发动,去坚积以止患,非忘其功,势不获已耳。”
明帝又下诏刘等人,解释杀吴喜的原因说:“吴喜轻浮狡狯,变化万端,专会收买人心。从前,大明年间,黟县、歙县有亡命徒数千人,攻击县城,杀戮官员,刘子尚派三千精锐部队前去讨伐,但两次都被击败。孝武帝命吴喜率领几十人抵达县城,游说诱降群贼,群贼立即归降。诡秘蛊惑之人,才能如崐此。到了泰始初年,命吴喜东征,他只带三百人,竟能直入三吴,经过两次小小的搏战,自破冈以东,直至大海,共十郡,全部荡平。百姓听说吴喜到来,都望风自退,如果不是多年来赢得三吴人士的感情,怎么能使他们如此心服。探寻吴喜的心迹,绝不会尊奉正统君主,而坐失千载难篷的良机!譬如吃药,当人发冷时,应服热身之药;当人发热时,应服退热之药。并非忘掉他的功劳,而属迫不得已罢了。”
[13]戊寅,以淮阴为北兖州,征萧道成入朝。道成所亲以朝廷方诛大臣,劝勿就征,道成曰:“诸卿殊不见事!主上自以太子稚弱,翦除诸弟,何预他人!今唯应速发;淹留顾望,必将见疑。且骨肉相残,自非灵长之祚,祸难将兴,方与卿等戮力耳。”既至,拜散骑常侍、太子左卫率。
[13]戊寅(二十二日),刘宋把淮阴划归北兖州,征召萧道成回京。萧道成的亲信认为,朝廷正在诛杀大臣,劝萧道成拒绝征召。萧道成说:“你们还没有看透当前的形势,皇上只因为太子年纪太小,所以把兄弟一一翦除,跟别人无关。现在必须立即出发,稍微延误观望,一定受到猜疑。而且,骨肉相残,政权势必难以长久,大祸将临,各位要与我同心协力。”回京师之后,明帝任命萧道成为散骑常侍、太子左卫率。
[14]八月,丁亥,魏主还平城。
[14]八月,丁亥(初一),北魏国主返回平城。
[15]戊子,以皇子跻继江夏文献王义恭。
[15]戊子(初二),明帝把皇子刘跻过继给江夏文献王刘义恭。
[16]庚寅,上疾有间,大赦。
[16]庚寅(初四),明帝病势转轻,宣布大赦。
[17]戊戌,立皇子准为安成王,实桂阳王休范之子也。
[17]戊戌(十二日),明帝封皇子刘准为安成王。刘准实际上是桂阳王刘休范的儿子。
[18]魏显祖聪睿夙成,刚毅有断;而好黄、老、浮屠之学,每引朝士及沙门共谈玄理,雅薄富贵,常有遗世之心。以叔父中都大官京兆王子推沈雅仁厚,素有时誉,欲禅以帝位。时太尉源贺督诸军屯漠南,驰传召之。既至,会公卿大议,皆莫敢先言。任城王云,子推之弟也,对曰:“陛下方隆太平,临覆四海,岂得上违宗庙,下弃兆民。且父子相传,其来久矣。陛下必欲委弃尘务,则皇太子宜承正统。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陛下若更授旁支,恐非先圣之意,启奸乱之心,斯乃祸福之原,不可不慎也。”源贺曰:“陛下今欲禅位皇叔,臣恐紊乱昭穆,后世必有逆祀之讥。愿深思任城之言。”东阳公丕等曰:“皇太子虽圣德早彰,然实冲幼。陛下富于春秋,始览万机,柰何欲隆独善,不以天下为心,其若宗庙何!其若亿兆何!”尚书陆曰:“陛下若舍太子,更议诸王,臣请刎颈殿庭,不敢奉诏!”帝怒,变色;以问宦者选部尚书酒泉赵黑,黑曰:“臣以死奉戴皇太子,不知其他!”帝默然。时太子宏生五年矣,帝以其幼,故欲传位子推。中书令高允曰:“臣不敢多言,愿陛下上思宗庙托付之重,追念周公抱成王之事。”帝乃曰:“然则立太子,群公辅之,有何不可!”又曰:“陆,直臣也,必能保吾子。”乃以为太保,与源贺持节奉皇帝玺绂传位于太子。丙午,高祖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延兴。
[18]北魏献文帝拓跋弘从小就聪明睿智,刚毅果断,爱好黄老哲学和佛学,每次接见朝廷官员及和尚僧侣,共同谈玄论理,对世俗的荣华富贵,非常淡泊鄙薄,时常有离家修行的想法。认为叔父中都大官、京兆王拓跋子推沉稳文雅仁厚,一向有较高的声誉,打算把帝位禅让给他。当时,太尉源贺率各军驻防漠南,献文帝迅速传召他回京。源贺抵达时,正举行公卿会议,没有一个人敢先发言。任城王拓跋云是拓跋子推的弟弟,他说:“陛下正逢太平盛世,君临四海,怎么可以对上违背祖宗,对下抛弃人民。而且,父子相传,由来已久。陛下一定要放弃尘世上的俗务,那么皇太子理应继承大统。天下是祖先的天下,陛下如果把朝廷授予旁支,恐怕不是明圣祖先的本意,将要引起奸人的乱心,这是祸福的源头,不可不格外谨慎。”源贺说:“陛下现今打算禅位给皇叔,我深恐扰乱皇家祖庙祭祀的顺序,后世将讥讽我们逆祀。请三思任城王之言。”东阳公拓跋丕等说:“皇太子虽然神圣恩德早已显彰,但年龄实在太小,而陛下正当壮年,刚开始亲自主持朝政,为何只顾独善其身,不把天下放在心上?如果那样的话,皇家祖庙将怎么办,亿万人民将怎么办!”尚书陆说崐:“陛下若舍弃太子,传位亲王,我宁可在金銮殿上自刎,也不敢奉诏。”献文帝勃然大怒,脸色霎时改变,转过头问宦官选部尚书酒泉人赵黑,赵黑说:“我以死效忠皇太子,不知其他。”献文帝沉默不语。这一年,皇太子拓跋宏仅仅五岁。献文帝因他太小,所以准备传位给拓跋子推。中书令高允说:“我不敢多言,愿陛下不忘祖先托付之重,而追念周公辅佐幼主成王的故事。”献文帝说:“那么,让皇太子登基,由各位辅佐,有何不可!”又说:“陆是忠直之臣,一定能保护我的儿子。”于是任命陆为太保,与源贺一同持节,把皇帝的玉玺呈献给皇太子拓跋宏。丙午(二十日),高祖孝文帝即位,宣布大赦,改年号为延兴。
高祖幼有至性,前年,显祖病痈,高祖亲吮。及受禅,悲泣不自胜。显祖问其故,对曰:“代亲之感,内切于心。”
孝文帝从小就感情丰富,两年前,献文帝身上长疮,孝文帝亲自用嘴为父亲吮脓。等到接受父亲的禅让,悲痛哭泣,不能自胜。献文帝问他缘故,他回答说:“接替父亲的位置,内心非常痛切。”
丁未,显祖下诏曰:“朕希心玄古,志存澹泊,爰命储宫践升大位,朕得优游恭己,栖心浩然。”
丁未(二十一日),献文帝下诏说:“朕向往太古生活,志向恬淡,不图名利,特命太子升为皇帝,朕只求悠闲自得,修身养性。”
群臣奏曰:“昔汉高祖称皇帝,尊其父为太上皇,明不统天下也。今皇帝幼冲,万机大政,犹宜陛下总之。谨上尊号曰太上皇帝。”显祖从之。
文武官员上奏说:“从前,汉高祖刘邦当了皇帝,尊称他的父亲为太上皇,表明并非自己统治天下。而今,皇上年纪幼小,朝廷大政仍宜由陛下掌管,谨恭上尊号太上皇帝。”献文帝同意。
己酉,上皇徙居崇光宫,采椽不斫,土阶而已;国之大事咸以闻。崇光宫在北苑中,又建鹿野浮图于苑中之西山,与禅僧居之。
己酉(二十三日),太上皇帝迁到崇光宫居住,用刚刚采来未经砍伐的木材为房椽,台阶仍为土质,朝廷大事,仍向他请示。崇光宫在北苑中,又在苑中西山兴建佛教寺庙,名叫鹿野浮图,让和尚僧侣居住。
[19]冬,十月,魏沃野、统万二镇敕勒叛,遣太尉源贺帅众讨之;降二千余落,追击余党至罕、金城,大破之,斩首八千余级,虏男女万余口,杂畜三万余头。诏贺都督三道诸军,屯于漠南。
[19]冬季,十月,北魏沃野、统万二镇所辖的敕勒部落叛乱,派太尉源贺率军讨伐,接受两千多个帐篷的居民投降,追击残余势力。追到罕、金城时,大破敕勒军,杀八千余人,俘虏男女一万余人,牲畜三万余头。孝文帝下诏,命源贺统领三路的几支军队,驻扎沙漠之南。
先是,魏每岁秋、冬发军,三道并出以备柔然,春中乃还。贺以为“往来疲劳,不可支久;请募诸州镇武健者三万余人,筑三城以处之,使冬则讲武,春则耕种。”不从。
在此之前,北魏每年秋冬之季,分东、中、西三路同时发兵,防备柔然汗国的入侵,直到次年春季中期,才撤退。源贺认为:“如此一往一来,士卒疲惫不堪,无法长期保持斗志。请求招募各州、镇壮士三万余人,沿边兴筑三座城,让他们据守,冬季练兵,春季种地。”朝廷不准。
[20]庚寅,魏以南安王桢为都督凉州及西戎诸军事,领护西域校尉,镇凉州。
[20]庚寅(初五),北魏任命南安王拓跋桢为都督凉州及西戎诸军事,兼护西域校尉,镇守凉州。
[21]上命北琅邪、兰陵二郡太守垣崇祖经略淮北,崇祖自郁洲将数百人入魏境七百里,据蒙山。十一月,魏东兖州刺史于洛侯击之,崇祖引还。
[21]刘宋明帝命北琅邪、兰陵二郡太守垣崇祖,策划收复淮河以北。垣崇祖率领数百人,从郁州出发,深入北魏七百里,占领蒙山。十一月,北魏东兖州刺史于洛侯反攻,垣崇祖带兵撤回。
[22]上以故第为湘宫寺,备极壮丽;欲造十级浮图而不能,乃分为二。新安太守巢尚之罢郡入见,上谓曰:“卿至湘宫寺未?此是我大功德,用钱不少。”通直散骑侍郎会稽虞愿侍侧,曰:“此皆百姓卖儿贴妇钱所为,佛若有知,当慈悲嗟愍;罪高浮图,何功德之有!”侍坐者失色;上怒,使人驱下殿。崐愿徐去,无异容。
[22]明帝把原来的府邸改为庙院,称湘宫寺,装潢修建,极为壮观华丽。准备兴建十层佛塔,不能成功,于是便修成两座。新安太守巢尚之解除职务后,回京朝见,明帝对他说:“你去过湘宫寺没有?那可是我的大功德,花费不少钱。”通直散骑侍郎会稽人虞愿正在一边侍立,说:“那是百姓用卖子、卖妻的钱所建造的,佛陀如果有灵,会慈悲为怀,哭泣哀叹。罪恶高过佛塔,有什么功德!”在座的人脸色全都大变,明帝大怒,命人把虞愿驱逐出殿。虞愿慢慢离开,没有恐惧的表情。
上好围棋,棋甚拙,与第一品彭城丞王抗围棋,抗每假借之,曰:“皇帝飞棋,臣抗不能断。”上终不悟,好之愈笃。愿又曰:“尧以此教丹朱,非人主所宜好也。”上虽怒甚,以愿王国旧臣,每优容之。
明帝爱下围棋,但棋艺非常拙劣,常跟围棋国手彭城丞王抗对弈。王抗只好常常暗中让他,说:“皇上一飞,臣无法切断。”明帝始终不知内情,对围棋越发爱不释手。虞愿又说:“这是尧用来教他儿子丹朱的玩艺儿,不是人主所应该嗜好的。”明帝怒不可遏,但由于虞愿是自己任亲王时的旧属,所以总是非常宽容他。
[23]王景文常以盛满为忧,屡辞位任,上不许。然中心以景文外戚贵盛,张永累经军旅,疑其将来难信,乃自为谣言曰:“一士不可亲,弓长射杀人。”景文弥惧,自表解扬州,情甚切至。诏报曰:“人居贵要,但问心若为耳。大明之世,巢、徐、二戴,位不过执戟,权亢人主。今袁粲作仆射领选,而人往往不知有粲,粲迁为令,居之不疑;人情向粲,淡然亦复不改常日。以此居贵位要任,当有致忧竞不?夫贵高有危殆之惧,卑贱有填壑之忧,有心于避祸,不如无心于任运,存亡之要,巨细一揆耳。”
[23]王景文一直为家门富贵过分而深感忧虑,屡次辞让官职,明帝都不准许。然而,明帝内心却因王景文是皇家外戚,地位高贵,家族昌盛,而孝昌侯张永长期率领大军,怀疑他们将来难以信任,于是,亲自写首歌谣:“一士不可亲,弓长射杀人。”王景文越发恐惧,再一次上书请求辞去扬州刺史,情意十分恳切。明帝下诏回答说:“一个人身居尊贵、重要职位,只要看他存心如何罢了。大明之世,巢尚之、徐爰、戴法兴、戴明宝官职不过是个手持长矛的侍从,其权力竟大于人主。而今,袁粲任仆射兼管吏部,人们往往不知道袁粲是谁?袁粲提升为尚书令,他并没有丝毫猜疑,人们都亲近他,而他淡漠得跟平常一样,以这种态度身居高位重职,难道会感到惶惶不安?高贵固然有倾危的恐惧,卑贱也会有被填沟壑的忧虑。用尽心机避祸,不如不用心机,听候命运的安排,兴衰存亡,道理相同。”
泰豫元年(壬子、472)
泰豫元年(壬子,公元472年)
[1]春,正月,甲寅朔,上以疾久不平,改元。戊午,皇太子会四方朝贺者于东宫,并受贡计。
[1]春季,正月,甲寅朔(初一),刘宋明帝因患病很久,不能痊愈,于是改年号泰豫。戊午(初五),皇太子刘昱在东宫接见四方前来朝贺的官员,并接受各地方的贡品及报告。
[2]太阳蛮酋桓诞拥沔水以北、·叶以南八万余落降于魏,自云桓玄之子,亡匿蛮中,以智略为群蛮所宗。魏以诞为征南将军、东荆州刺史、襄阳王,听自选郡县吏;使起部郎京兆韦珍与诞安集新民,区置诸事,皆得其所。
[2]太阳蛮酋长桓诞,率领沔水以北,水、叶县以南,共计八万余帐落,投降北魏。桓诞自称是桓玄的儿子,当初逃到蛮族居住的山区,用他的智慧和谋略,受到各蛮族部落的推崇。北魏任命桓诞为征南将军、东荆州刺史,封襄阳王。授权给他,可自己挑选郡太守、县令。朝廷派起部郎、京兆人韦珍同桓诞一起安抚慰问新居民,处理各种事务,安排得很适当。
[3]二月,柔然侵魏,上皇遣将击之;柔然走。东部敕勒叛奔柔然,上皇自将追之,至石碛,不及而还。
[3]二月,柔然汗国南下侵北魏。北魏太上皇派将领迎战,柔然军撤退。东部敕勒部落叛变,投奔柔然汗国,太上皇亲自率军追击,追到石碛,没有追上,回师。
[4]上疾笃,虑晏驾之后,皇后临朝,江安懿侯王景文以元舅之势,必为宰崐相,门族强盛,或有异图。己未,遣使赍药赐景文死,手敕曰:“与卿周旋,欲全卿门户,故有此处分。”敕至,景文正与客棋,叩函看已,复置局下,神色不变,方与客思行争劫。局竟,敛子内奁毕,徐曰:“奉敕见赐以死。”方以敕示客。中直兵焦度赵智略愤怒,曰:“大丈夫安能坐受死!州中文武数百,足以一奋。”景文曰:“知卿至心;若见念者,为我百口计。”乃作墨启答敕致谢,饮药而卒。赠开府仪同三司。
[4]刘宋明帝病情加重,考虑到死后,皇后王贞风一定临朝主政,而她的哥哥江安侯王景文以国舅的势力非当宰相不可,王氏家族强大,可能会有篡位的想法。己未(初七),明帝派人送毒药给王景文命他自杀,并亲写诏书说:“我与你为多年朋友,为了保全王家一门,所以做出这个决定。”使节到时,王景文正与客人下围棋,打开封套看罢,放到棋盘下,神色不变,正想着与客人争先打劫。一盘棋下完,把棋子收到盒内,王景文慢慢地说:“接到圣旨,命我自尽。”这才把明帝的亲笔诏书拿给客人看。中直兵焦度、赵智略非常愤怒,说:“大丈夫怎么能坐以待毙,州中文武官员数百人,足可以一拼。”王景文说:“我知道你们的心,如果要想帮助我,应当为我家男女老少一百余口想一想!”于是研墨写奏,回敬诏书,引罪自责,饮药身亡。明帝下诏追赠王景文为开府仪同三司。
上梦有人告曰:“豫章太守刘反。”既寤,遣人就郡杀之。
明帝梦见有人报告他说:“豫章太守刘谋反。”梦醒后,派人前往郡城,杀了刘。
[5]魏显祖还平城。
[5]北魏献文帝返回平城。
[6]庚午,魏主耕籍田。
[6]庚午(十八日),北魏国主亲自主持耕田仪式。
[7]夏,四月,以垣崇祖行徐州事,徙戍龙沮。
[7]夏季,四月,任命垣崇祖为代理徐州事,迁往龙沮戍守。
[8]己亥,上大渐,以江州刺史桂阳王休范为司空,又以尚书右仆射褚渊为护军将军,加中领军刘右仆射,诏渊、与尚书令袁粲、荆州刺史蔡兴宗、郢州刺史沈攸之并受顾命。褚渊素与萧道成善。引荐于上,诏又以道成为右卫将军,领卫尉,与袁粲等共掌机事。是夕,上殂。庚子,太子即皇帝位,大赦。时苍梧王方十岁,袁粲、褚渊秉政,承太守奢侈之后,务弘节俭,欲救其弊;而阮佃夫、王道隆等用事,货赂公行,不能禁也。
[8]己亥(十七日),明帝病危,任命江州刺史、桂阳王刘休范为司空,又命尚书右仆射褚渊为护军将军,加授中领军刘为右仆射。下诏指定褚渊、刘和尚书令袁粲、荆州刺史蔡兴宗、郢州刺史沈攸之同时接受托孤遗命。褚渊与萧道成的关系一向十分亲密,就把萧道成推荐给明帝,明帝再下诏,任命萧道成为右卫将军、兼卫尉,与袁粲等共同掌管朝廷大事。当晚,明帝去世。庚子(十八日),太子刘昱即皇帝位,宣布大赦。此时苍梧王刘昱年仅十岁。袁粲、褚渊主持朝政,在明帝奢侈糜烂的生活之后,力求节俭,想革除积弊。但是,阮佃夫、王道隆等人依然掌权,贿赂公开施行,袁粲、褚渊无力禁止。
[9]乙巳,以安成王准为扬州刺史。
[9]乙巳(二十三日),任命安成王刘准为扬州刺史。
[10]五月,戊寅,葬明皇帝于高宁陵,庙号太宗。六月,乙巳,尊皇后曰皇太后,立妃江氏为皇后。
[10]五月,戊寅(二十七日),将明帝安葬在高宁陵,庙号太宗。六月,乙巳(二十四日),尊嫡母、皇后王贞风为皇太后,封太子妃江简为皇后。
[11]秋,七月,柔然部帅无卢真将三万骑寇魏敦煌,镇将尉多侯击走之。多侯,眷之子也。又寇晋昌,守将薛奴击走之。
[11]秋季,七月,柔然汗国部落酋长无卢真率领骑兵三万人,攻击北魏的敦煌,镇守将领尉多侯击退柔然军。尉多侯是尉眷的儿子。无卢真又侵犯晋昌,晋昌守将薛奴把他击退。
[12]戊午,魏主如阴山。
[12]戊午(初七),北魏国主前往阴山。
[13]戊辰,尊帝母陈贵妃为皇太妃,更以诸国太妃为太姬。[13]戊辰(十七日),刘宋尊皇帝生母、贵妃陈妙登为皇太妃。改称各亲王的太妃为太姬。
[14]右军将军王道隆以蔡兴宗强直,不欲使居上流,闰月,甲辰,以兴宗为中书监;更以沈攸之为都督荆·襄等八州诸军事、荆州刺史。兴宗辞中书监不拜。王道隆每诣兴宗,蹑履到前,不敢就席,良久去,竟不呼坐。
[14]右军将军王道隆因为蔡兴宗刚强正直而不愿意让他扼守长江上游。闰七月,甲辰(二十四日),任命蔡兴宗为中书监,调任沈攸之为都督荆、襄等八州诸军事和荆州刺史。蔡兴宗推辞中书监的官职不肯就任。王道隆每次拜访蔡兴宗,都缓步轻行到面前,不敢径自坐下来,很久才离开,蔡兴宗也不请他入座。
沈攸之自以材略过人,自至夏口以来,阴蓄异志;及徙荆州,择郢州士马、器仗精者,多以自随。到官,以讨蛮为名,大发兵力,招聚才勇,部勒严整,常如敌至。重赋敛以缮器甲,旧应供台者皆割留之,养马至二千余匹,治战舰近千艘,仓廪、府库莫不充积。士子、商旅过荆州者,多为所羁留;四方亡命,归之者皆蔽匿拥护;所部或有逃亡,无远近穷追,必得而止。举错专恣,不复承用符敕,朝廷疑而惮之。为政刻暴,或鞭挞士大夫;上佐以下,面加詈辱。然吏事精明,人不敢欺,境内盗贼屏息,夜户不闭。
沈攸之自认为才能胆略过人,自从镇守夏口以来,暗中准备,有夺取政权的野心。等调任荆州,临走时把郢州的兵士战马以及精良武器,尽量携带同往。到荆州之后,借口讨伐蛮族,大肆动员境内人力,招兵买马,加强战斗训练,经常戒备,好像大敌当前一样。加重人民的田赋捐税以制造武器铠甲,原来应向朝廷缴纳的军用物资一律留下,不再缴纳。养战马多到二千多匹,制造船舰近一千艘,粮仓,钱库都十分充实。读书人、旅客和商人,经过荆州的,大多被留下不放。各地的亡命之徒,投奔荆州的都受到庇护藏匿。自己的部属中,如果有人逃亡,无论逃到哪里,都穷追不舍,一定要逮捕到手才停止。各项措施,全都独断专行,不再使用朝廷的名义。朝廷怀疑他但又有所忌惮。沈攸之为政刻薄凶暴,有时甚至鞭打士大夫,对高级僚属以下的官吏,往往当面就诟骂侮辱。然而,沈攸之做事精明,别人不敢欺骗他。荆州境内,盗贼不敢轻举妄动,百姓夜不闭户。
攸之赕罚群蛮太甚,又禁五溪鱼盐,蛮怨叛。酉溪蛮王田头拟死,弟娄侯篡立,其子田都走入獠中。于是群蛮大乱,掠抄至武陵城下。武陵内史萧嶷遣队主张英儿击破之,诛娄侯,立田都,群蛮乃定。嶷;赜之弟也。
沈攸之对各蛮族部落勒索过分,又禁止五溪一带居民捕鱼、贩盐,各蛮族怨愤,起兵叛乱。酉溪蛮族首领田头拟去世。他的弟弟田娄侯篡位,儿子田都逃到獠族地区。于是,众蛮族部落大乱,武装抢掠,兵至武陵城。武陵内史萧嶷派队主张英儿击破蛮族各部落军,杀了田娄侯,恢复田都王位,众蛮族部落才安定。萧嶷是萧赜的弟弟。
[15]八月,戊午,乐安宣穆公蔡兴宗卒。
[15]八月,戊午(初八),乐安宣穆公蔡兴宗去世。
[16]九月,辛巳,魏主还平城。
[16]九月,辛巳(初二),北魏国主返回平城。
[17]冬,十月,柔然侵魏,及五原,十一月,上皇自将讨之。将度漠,柔然北走数千里,上皇乃还。
[17]冬季,十月,柔然汗国侵略北魏,逼近五原。十一月,北魏太上皇亲自率军讨伐,准备北渡大沙漠,柔然军向北逃走数千里,太上皇这才班师回朝。
[18]丁亥,魏封上皇之弟略为广川王。
[18]丁亥(初九),北魏封太上皇的弟弟拓跋略为广川王。
[19]己亥,以郢州刺史刘秉为尚书左仆射。秉,道怜之孙也,和弱无干能,以宗室清令,故袁、褚引之。
[19]己亥(二十一日),刘宋擢升郢州刺史刘秉为尚书左仆射。刘秉是刘道怜的孙子,性情温和懦弱,没有才干,只因他是皇族,清高显贵,所以袁粲、褚渊提出推荐他。
[20]中书通事舍人阮佃夫加给事中、辅国将军,权任转重。欲用其所亲吴郡张澹为武陵郡;袁粲等皆不同,佃夫称敕施行,粲等不敢执。[20]中书通事舍人阮佃夫被加授为给事中、辅国将军,权势更加扩大,职位更重要。他打算任用他的亲信、吴郡人张澹为武陵郡太守,袁粲等都不同意,阮佃夫声称是奉圣旨,袁粲等不敢坚持。
[21]魏有司奏诸祠祀合一千七十五所,岁用牲七万五千五百。上皇恶其多杀,诏:“自今非天地、宗庙、社稷,皆勿用牲,荐以酒脯而已。”
[21]北魏有关部门奏报:全国寺庙共一千零七十五所,每年祭祀用牲畜七万五千五百头。太上皇厌恶他们杀害牲畜太多,下诏:“从今以后,除了祭祀天地、皇家祖庙、土神谷神,其他全不准用牲畜,只用酒和肉干就可以了。”
苍梧王上元徽元年(癸丑、473)
宋苍梧王元徽元年(癸丑,公元473年)
[1]春,正月,戊寅朔,改元,大赦。
[1]春季,正月,戊寅朔(初一),刘宋改年号元徽,实行大赦。
[2]庚辰,魏员外散骑常侍崔演来聘。
[2]庚辰(初三),北魏员外散骑常侍崔演来访。
[3]戊戌,魏上皇还,至云中。
[3]戊戌(二十一日),北魏太上皇率领大军回师,抵达云中。
[4]癸丑,魏诏守令劝课农事,同部之内,贫富相通,家有兼牛,通借无者;若不从诏,一门终身不仕。
[4]癸丑(二月初六),北魏诏命各太守、县令都要鼓励农民耕田种桑,一郡一县之中,贫富应该互相帮助,家里有两头牛的,应借给没有牛的人一头。如果不遵守诏书规定,全家人终身不能做官。
[5]戊午,魏上皇至平城。
[5]戍午(十一日),北魏太上皇返平城。
[6]甲戌,魏诏:“县令能静一县劫盗者,兼治二县,即食其禄;能静二县者,兼治三县,三年迁为郡守。二千石能静二郡上至三郡亦如之,三年迁为刺史。”
[6]甲戌(二十七日),北魏下诏:“县令如果能平定一县的盗匪,准许他管辖两个县,并发双份奉禄。如果能平定两个县的盗匪,准许他兼管三个县,三年之后,提升为郡守。俸禄二千石的太守如果能平定二郡、三郡,也按照这个规律,三年之后,升为刺史。”
[7]桂阳王休范,素凡讷,少知解,不为诸兄所齿遇,物情亦不向之,故太宗之末得免于祸。及帝即位,年在冲幼,素族秉政,近习用权。休范自谓尊亲莫二,应入为宰辅;既不如志,怨愤颇甚。典签新蔡许公舆为之谋主,令休范折节下士,厚相资给,于是远近赴之,岁中万计;收养勇士,缮治器械。朝廷知其有异志,亦阴为之备。会夏口阙镇,朝廷以其地居寻阳上流,欲使腹心居之。二月,乙亥,以晋熙王燮为郢州刺史。燮始四岁,以黄门郎王奂为长史,行府州事,配以资力,使镇夏口;复恐其过寻阳为休范所劫留,使自太径去。休范闻之,大怒,密与许公舆谋袭建康;表治城隍,多解材板而蓄之。奂,景文之兄子也。
[7]桂阳王刘休范一向平凡庸俗,口舌木讷,愚昧无知,兄弟们都瞧不起他,社会上也没有人称赞他。所以,明帝对亲骨肉屠杀时,他得以幸免。太子刘昱即位时,年纪还幼小,寒门平民出身的官员主持朝政,左右亲近掌握大权。刘休范自认为无论是地位尊贵还是皇家血统,都没有人能超过他,他应该到朝廷担任宰相。意愿未得实现,就异常怨恨,不能自制。典签、新蔡人许公舆做他的主要谋士,教刘休范礼贤下士,广交朋友,给他们优厚的待遇,于是,无论远近,许多人前来投奔,一年之中集结的人数以万计,并收养勇士,制造武器。朝廷察觉刘休范行为异常,定怀二心,因此也暗中戒备。此时,正赶上夏口无人镇守,朝廷认为那里位居寻阳上游,打算派亲信去镇守。二月,乙亥(二十八日),任命晋熙王刘燮为郢州刺史。刘燮本年才四岁,任命黄门郎王奂为长史代理府州事,配备雄厚的军事物资和兵力,镇守夏口,又唯恐刘燮等经过寻阳时被刘休范强行劫留,便让他们绕过寻阳,从太小路前往。刘休范得知后,勃然大怒,跟许公舆密谋袭击建康。他上疏朝廷,要求整修城池,但背地里却把很多筑城用的木板储藏起来。王奂是王景文的侄儿。
[8]吐谷浑王拾寅寇魏浇河,夏,四月,戊申,魏以司空长孙观为大都督,发兵讨之。[8]吐谷浑王慕容拾寅,攻击北魏的浇河郡。夏季,四月,戊申(初二),北魏任命司空长孙观为大都督,发兵讨伐他们。
[9]魏以孔子二十八世孙乘为崇圣大夫,给十户以供洒扫。
[9]北魏任命孔子的第二十八代孙孔乘为崇圣大夫,由官府拨付十户人家,负责孔庙的清洁洒扫。
[10]秋,七月,魏诏:“河南六州之民,户收绢一匹,绵一斤,租三十石。”
[10]秋季,七月,北魏诏令“黄河以南六州百姓,每户人家,收征缎一匹,绵一斤,谷米三十石。”
[11]乙亥,魏主如阴山。
[11]乙亥(初一),北魏国主前往阴山。
[12]八月,庚申,魏上皇如河西。
[12]八月,庚申(十六日)北魏太上皇前往河西。
长孙观入吐谷浑境,刍其秋稼。吐谷浑王拾寅窘急请降,遣子斤入侍。自是岁修职贡。
北魏长孙观进入吐谷浑境内,强行收割秋季成熟的庄稼。慕容拾寅窘困着急而请求投降,派他的儿子慕容斤前往北魏充当人质。从此,吐谷浑每年都向北魏国进贡。
九月,辛巳,上皇还平城。
九月,六巳(初八),北魏太上皇返回平城。
[13]遣使如魏。
[13]刘宋派使节前往北魏。
[14]冬,十月,癸酉,割南兖、豫州之境置徐州,治钟离。
[14]冬季,十月,癸酉(三十日),刘宋分割南兖州、豫州若干郡,设立徐州,州府设在钟离。
[15]魏上皇将入寇,诏州郡之民十丁取一以充行,户收租五十石以备军粮。
[15]北魏太上皇将要大举进攻刘宋,下令全国人民,十个青年中,征召一人入伍,每户征收五十石粮食,作为军粮储备。
[16]魏武都氐反,攻仇池,诏长孙观回师讨之。
[16]北魏武都氐族部落谋反,攻击仇池。北魏国主下诏令长孙观回师讨伐他们。
[17]武都王杨僧嗣卒于葭芦,从弟文度自立为武兴王,遣使降魏;魏以文度为武兴镇将。
[17]武都王杨僧嗣在葭芦去世。堂弟杨文度自立为武兴王,派人投降北魏。北魏任命杨文度为武兴镇将。
[18]十一月,丁丑,尚书令袁粲以母忧去职。
[18]十一月,丁丑(初四),刘宋尚书令袁粲,因母亲去世,辞职守丧。
[19]癸巳,魏上皇南巡,至怀州。枋头镇将代人薛虎子,先为冯太后所黜,为门士。时山东饥,盗贼竞起,相州民孙诲等五百人称虎子在镇,境内清晏,乞还虎子。上皇复以虎子为枋头镇将;即日之官,数州盗贼皆息。
[19]癸巳(二十日),北魏太上皇南下巡视,抵达怀州。枋头镇将代郡人薛虎子,先前因冒犯了冯太后,被贬为看门禁卫。现在,山东大饥荒,盗贼竞相涌现。相州人孙诲等五百人联名上疏,指称薛虎子在任时,境内一片清平,请求重新起用薛虎子。太上皇再次任命薛虎子任枋头镇将。薛虎子当天即行上任,几个州盗贼归降平息。
[20]十二月,癸卯朔,日有食之。
[20]十二月,癸卯朔(初一),出现日食。
[21]乙巳,江州刺史桂阳王休范进位太尉。
[21]乙巳(初三),江州刺史、桂阳王刘休范升任太尉。
[22]诏起袁粲,以卫军将军摄职;粲固辞。
[22]征召袁粲以卫军将军的身份,代理尚书令,袁粲坚决辞让。
[23]壬子,柔然侵魏,柔玄镇二部敕勒应之。
[23]壬子(初十),柔然汗国南下侵入北魏,柔玄镇所属的两个敕勒部落,起兵响应。
[24]魏州镇十一水旱,相州民饿死者二千八百余人。[24]北魏十一个州镇水旱成灾,相州百姓两千八百余人饿死。
[25]是岁,魏妖人刘举聚众自称天子。齐州刺史武昌王平原讨斩之。平原,提之子也。
[25]本年,北魏妖人刘举聚结部众,自称皇帝。齐州刺史武昌王拓跋平原讨伐,杀了刘举。拓跋平原是拓跋提的儿子。
二年(甲寅、474)
二年(甲寅,分公元474年)
[1]春,正月,丁丑,魏太尉源贺以疾罢。
[1]春季,正月,丁丑(初五),北魏太尉源贺因病被解除职务。
[2]二月,甲辰,魏上皇还平城。
[2]二月,甲辰(初三),北魏太上皇返回平城。
[3]三月,丁亥,魏员外散骑常侍许赤虎来聘。
[3]三月,丁亥(十六日),北魏员外散骑常侍许赤虎来访。
[4]夏,五月,壬午,桂阳王休范反。掠民船,使军队称力请受,付以材板,合手装治,数日即办。丙戌,休范率众二万、骑五百发寻阳,昼夜取道;以书与诸执政,称:“杨运长、王道隆蛊惑先帝,使建安、巴陵二王无罪被戮,望执录二竖,以谢冤魂。”
[4]夏季,五月,壬午(十二日),桂阳王刘休范起兵反抗朝廷。掠夺百姓船只,让各军各队根据实力申报所需数量,发给他们木板,依照规格装配船只,数日之间就办理完毕。丙戌(十六日),刘休范率军两万人,骑兵五百人,从寻阳出发,昼夜不停地前进。写信给朝廷各位执政官员,宣称:“杨运长、王道隆蛊惑蒙蔽先帝,使建安、巴陵二位亲王无罪被杀,请逮捕这两个奸臣,用来向冤魂谢罪。”
庚寅,大雷戍主杜道欣驰下告变,朝廷惶骇。护军褚渊、征北将军张永、领军刘、仆射刘秉、右卫将军萧道成、游击将军戴明宝、骁骑将军阮佃夫、右军将军王道隆、中书舍人孙千龄、员外郎杨运长集中书省计事,莫有言者。道成曰:“昔上流谋逆,皆因淹缓致败,休范必远惩前失,轻兵急下,乘我无备。今应变之术,不宜远出;若偏师失律,则大沮众心。宜顿新亭、白下,坚守宫城、东府、石头,以待贼至。千里孤军,后无委积,求战不得,自然瓦解。我请顿新亭以当其锋,征北守白下,领军屯宣阳门为诸军节度;诸贵安坐殿中,不须竞出,我自破贼必矣。”因索笔下议,众并注“同”。孙千龄阴与休范通谋,独曰:“宜依旧遣军据梁山。”道成正色曰:“贼今已近,梁山岂可得至!新亭既是兵冲,所欲以死报国耳。常时乃可屈曲相从,今不得也!”坐起,道成顾谓刘曰:“领军已同鄙议,不可改易!”袁粲闻难,扶曳入殿,即日,内外戒严。
庚寅(二十日),大雷戍主杜道欣飞驰东下,报告事变,朝廷惶恐震惊。护军褚渊、征北将军张永、领军刘、仆射刘秉、右卫将军萧道成、游击将军戴明宝、骁骑将军阮佃夫、右军将军王道隆、中书舍人孙千龄、员外郎杨运长在中书省紧急集会,商讨对策,没有人肯先发言。萧道成说:“过去,凡是长江上游发动的叛乱,都因为行动迟缓,导致失败,刘休范一定吸取前人的教训,率轻装部队,急流东下,乘我们没有防备,来一个突然袭击。当今应变的策略,是不派军到远处出征,因为只要一支军队被击败,军心就会大受沮丧。我们应该防守新亭、白下,坚守宫城、东府、石头,等待贼寇攻击。他们一支孤军,千里而来,粮秣供应不上,求战不得,自然就会瓦解。我请求驻防新亭,首先抵挡叛军的前锋,张永驻守白下,刘驻扎宣阳门,指挥各军。其他尊贵官员,可安坐殿中,不必争着出来,我一定能够击破贼寇。”于是,索取笔墨,写下记录,大家全都签注“同意”。孙千龄秘密与刘休范通谋,唯有他反对,说:“应该按照过去的办法,派军据守梁山。”萧道成严肃地说:“贼寇已逼近梁山,我们派军怎么能赶到!新亭是必争之地,我打算以死报效国家罢了。平时我可以委曲求全,听你的意见,今天不行!”大家散会离座,萧道成回头看一下刘,说:“刘领军已经完全同意我的意见,不可变更!”袁粲听到消息,让人扶着来到殿中。当天,朝廷内外戒严。
道成将前锋兵出屯新亭,张永屯白下,前南兖州刺史沈怀明戍石头,袁粲、褚渊入卫殿省。时仓猝不暇授甲,开南北二武库,随将士意所取。
萧道成率领前锋军进驻新亭,张永进驻白下,前南兖州刺史沈怀明戍守石崐头,袁粲、褚渊进驻宫城,加强防卫。时间紧迫,来不及点发武器,只好打开南北两个大军械库,由将士自己随意挑选。
萧道成至新亭,治城垒未毕;辛卯,休范前军已至新林。道成方解衣高卧以安众心,徐索白虎幡,登西垣,使宁朔将军高道庆、羽林监陈显达、员外郎王敬则帅舟师与休范战,颇有杀获。壬辰,休范自新林舍舟步上,其将丁文豪请休范直攻台城。休范遣文豪别将兵趣台城,自以大众攻新亭垒。道成率将士悉力拒战,自巳至午,外势愈盛,众皆失色,道成曰:“贼虽多而乱,寻当破矣。”
萧道成抵达新亭,开始修筑工事,但没有完成。辛卯(二十一日),刘休范前锋军已到新林,萧道成脱衣大睡,以安定军心,从容不迫地拿出白虎幡,登上西城墙,派宁朔将军高道庆、羽林监陈显达、员外郎王敬则,率舰队迎战刘休范,获得相当大的战果。壬辰(二十二日),刘休范自新林登岸,他的部 将丁文豪,请求刘休范直接攻打台城,刘休范不同意,另派丁文豪手下其他将领攻打台城,而自己率大军攻击新亭萧道成的营垒。萧道成率军拼全力抵抗,从上午巳时苦战到午时,叛军攻势越来越猛,官军渐难支持,部众全都惊骇失色。萧道成说:“贼寇虽然多,可是杂乱无章,不久我们就会把他们击败。”
休范白服,乘肩舆,自登城南临沧观,以数十人自卫。屯骑校尉黄回与越骑校尉张敬儿谋许降以取之。回谓敬儿曰:“卿可取之,我誓不杀诸王。”敬儿以白道成。道成曰:“卿能办事,当以本州相赏。”乃与回出城南,放仗走,大呼称降。休范喜,召至舆侧。回阳致道成密意,休范信之,以二子德宣、德嗣付道成为质。二子至,道成即斩之,休范置回、敬儿于左右,所亲李恒、爽谏,不听。时休范日饮醇酒,回见休范无备,目敬儿;敬儿夺休范防身刀,斩休范首,左右皆散走。敬儿驰马持首归新亭。
刘休范身穿白色便服,坐着两人抬的轻便小轿,亲自登上新亭南面的临沧观,仅带数十名卫士。官军屯骑校尉黄回与越骑校尉张敬儿,商量向刘休范诈降,以便偷袭他。黄回对张敬儿说:“你可以取刘休范的性命,我曾发誓绝不诛杀亲王!”张敬儿把这打算报告萧道成,萧道成说:“如果你能够成功,就把本州赏赐给你。”张敬儿于是跟黄回出城南下,放下武器,边跑边大喊“投降”。刘休范大喜,把二人叫到轿旁,黄回假装传达萧道成的秘密旨意,刘休范信以为真,把两个儿子刘德宣、刘德嗣,送给萧道成作为人质。两个儿子一到,萧道成立即把他们斩首。刘休范把黄回、张敬儿留在身边,他的亲信李恒、钟爽,都加以劝阻,刘休范不听。这时刘休范每天饮酒,黄回看刘休范没有防备,便向张敬儿使一个眼色,张敬儿抽出刘休范的防身佩刀,砍下刘休范的人头,侍卫人员惊慌逃窜,张敬儿骑马飞奔,带着刘休范的人头跑回新亭。
道成遣队主陈灵宝送休范首还台。灵宝道逢休范兵,弃首于水,挺身得达,唱云:“已平”,而无以为验,众莫之信。休范将士亦不之知,其将杜黑骡攻新亭甚急。萧道成在射堂,司空主簿萧惠朗帅敢死士数十人突入东门,至射堂下。道成上马,帅麾下搏战,惠朗乃退,道成复得保城。惠朗,惠开之弟也,其姊为休范妃。惠朗兄黄门朗惠明,时为道成军副,在城内,了不自疑。
萧道成派队主陈灵宝,把刘休范的人头送回宫城。陈灵宝途中遇到刘休范的军队,一时紧急,把刘休范的人头扔到路边的水沟里,脱身抵达宫城,大声高喊:“乱事已平!”可是没有刘休范的人头做证,大家对此都不相信。刘休范的将士也不知道主帅已死,将领杜黑骡对新亭发动攻击,越攻越猛。萧道成在射堂,叛军司空主簿萧惠朗率敢死队数十人,突破东门,直逼射堂。萧道成上马,率部下奋战,萧惠朗这才退走,萧道成得以再次保住新亭城池。萧惠朗是萧惠开的弟弟;他的姐姐是刘休范的妃子;萧惠朗的哥哥、黄门郎萧惠明此时任萧道成的军副,驻防城中,他并不认为自己会被怀疑。
道成与黑骡拒战,自晡达旦,矢石不息;其夜,大雨,鼓叫不复相闻。将士积日不得寝食,军中马夜惊,城内乱走。道成秉烛正坐,厉击呵之,如是者数四。
萧道成与杜黑骡酣战,自午后一直战到次日天明,流箭飞石,始终不停。当天夜晚,天下大雨,战鼓和呐喊声音互不相闻,将领士卒整天整夜不吃不睡。而军中马匹忽然夜惊,跑出马厩,满城乱跑。萧道成在指挥部手持蜡烛,正襟危坐,不断地厉声呵责,竟达四五次之多。
丁文豪破台军于皂荚桥,直至朱雀桁南;杜黑骡亦舍新亭北趣朱雀桁。右崐军将军王道隆将羽林精兵在朱雀门内,急召鄱阳忠昭公刘于石头。至,命撤桁以折南军之势,道隆怒曰:“贼至,但当急击,宁可开桁自弱邪!”不敢复言。道隆趣进战,渡桁南,战败而死。黑骡等乘胜渡淮,道隆弃众走还台,黑骡兵追杀之。黄门侍郎王蕴重伤,踣于御沟之侧,或扶之以免。蕴,景文之兄子也。于是中外大震,道路皆云“台城已陷”,白下、石头之众皆溃,张永、沈怀明逃还。宫中传新亭亦陷,太后执帝手泣曰:“天下败矣!”
叛军大将丁文豪,在皂荚桥击败官军,一直挺进到朱雀桁南。杜黑骡也舍弃新亭北上,到朱雀桁跟丁文豪会师。朝廷右军将军王道隆率羽林禁卫军的精锐,驻防在朱雀门内,看到形势危急,马上召驻守石头的鄱阳忠昭公刘增援。刘达到后,命令撤除朱雀桁,阻止叛军的攻击之势。王道隆大发雷霆,说:“贼兵到了,只应头痛击,怎么能撤除浮桥,先使自己居手劣势!”刘不敢顶撞这位得宠的权贵,不再说什么。王道隆催促刘进攻,刘过朱雀桁南下,战败身亡。杜黑骡等叛军乘胜渡过秦淮河,王道隆弃军而逃,奔向台城,杜黑骡追击